後來那天的事情,寧心已經記得不十分清楚了,寧元嘉的聲音一直在她旁邊模模糊糊的響著。但是她的目光四處都找不到安放的地方,觸及寧元嘉,也隻覺得是一團模糊的光影,她依稀好像還看到了紅裳綠漪,劉嬤嬤、還有團子。
她伸手想去抱抱團子,告訴團子不要害怕,但是她的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仿佛這一切都離她十分遙遠,她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但是感覺不到自己所處何方,周遭的天地仿佛都變成了一團模糊的混沌——她不知道自己所處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到深夜,忽然有人上門,那人是經常跟在皇上身邊的太監,此時穿著一身白色的麻衣,看上去像是在給顧子煜披麻戴孝。
這個想法鑽入寧心的心中,深深的刺痛了她,她忽然笑了,不無自嘲的心想: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就算顧子煜死了,也輪不到太監給他披麻戴孝。
寧心抬起眼睛,用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聲音問道:“不知公公前來,有何要事?”
太監一臉嚴肅,早就沒了先前的傲然之色,他看著寧心,規規矩矩的行了禮,低頭說:“棺木已經到了院中。還請娘娘主持大局。”
在棺木沒有來之前,寧心一直不肯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此時見到棺材了,她依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跌跌撞撞的從房中走了出去,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那隻手小小的,但是十分溫暖,隨即傳來一聲嬌怯怯的聲音:“娘親。”
寧心的心一痛,低頭看到團子,一顆心都快碎了,她將團子抱在懷中輕聲道:“走,我們去接你爹回家。”
紅裳綠漪見她如此狀態,生怕出了什麼事兒,緊緊的跟在後麵。
棺木已經抬到了棲梧居的院子之中,寧心在旁邊伸手去摸,棺木冰冷,但是她仿佛被燙到了似的,猛的縮回了手,身形踉蹌,差點抱著團子倒在地上。
團子嚇得輕呼了出聲,帶著些哭腔,寧心被吸引回了注意力,她輕輕地撫摸著團子的後背,安慰道:“別怕,娘親在。”
寧心想上前去看,但是忽然想起寧元嘉說過,顧子煜的臉已經被毀掉了,寧心生怕嚇到團子,便將懷中的團子遞給了紅裳,然後獨自轉向棺木,步履蹣跚的走了過去。
這段路其實並不長,但是寧心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刃上。刺骨的冰冷從腳底翻湧上來,幾乎要將她的動作給凍住,她每往前行一步都仿佛在抵擋著千鈞之力。
寧心多麼不想往前去呀,她不想去確認那棺材中的人是顧子煜,這樣就可以假裝顧子煜永遠還在外麵沒有回來,但是此時棺木就在眼前,而周遭有那麼多的人看著,這王府中沒有主事的人,隻有寧心一人,她甚至連完全陷入悲傷的權利都沒有。
忽然,寧心想起皇上對她的威脅——
是啊,若不是還有這層意思,若不是還想著誘惑顧子煜的靈魂七日回魂,他怎麼可能會將顧子煜的屍身發還給榮王府?
寧心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終於走到了棺木旁邊,她探過頭去看,果不其然,這屍身已經麵目全非了。
屍體臉上縱橫交錯的刀痕,血肉外翻,彰顯著敵人的凶殘。寧心心如刀絞,她的目光從臉上挪開,看向顧子煜的肩膀。
肩膀處果然有一個胎記,那是屬於顧子煜的獨一無二的胎記。
看到那個胎記的時候,寧心的心情詭異的安定了下來,她伸出手貪戀的撫摸著那個胎記,口中喃喃道:“回家了,你說過你會回來的,你果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