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李顯的那些安排,也的確沒起到絲毫作用。自打他去世那時起,她一直按部就班地,削弱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勢力,如今已經成功地做到了國家大事,全憑自己一言而決地步。除了沒有廢黜皇帝,臨朝稱製之外,隱然已經是第二個則大聖。
她幾乎穩操勝券,唯一的疏漏就是,沒想到李令月這麼大膽,居然搶在她發起最後一擊之前,勾結部分李氏皇族造反!
可那又能怎麼樣?從昨夜亥時直到現在,叛軍足足攻打了兩個時辰、,大明宮卻依舊牢牢地掌控在她手裏。長安城內外的六萬府兵,至少有五萬,明後會奉命入城平叛。而不遠處的未央宮內,還駐紮著數千身經百戰的於闐精銳。這批將士在她的堂弟,冠軍大將軍韋播的帶領下,隨時可以切斷叛軍的退路,將其一網打盡!
隻是韋播今夜的反應,實在太慢了一些!
想到未央宮與大明宮的距離,韋後心中就煩躁不已。按道理,韋播在一個多時辰之前,就應該已經聽到了重玄門這邊的爆炸聲,趕來增援。然而,直到現在,韋播那邊,依舊沒派來一兵一卒!
她已經著令上官婉兒,給韋播下得了三次懿旨,卻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以至於剛才,她不得不答應上官婉兒的主動請纓,親自去催。而萬一半路上遭到叛軍截殺,上官婉兒雖然智慧過人,卻終究是個女兒身……
想到這兒,韋無雙又開始暗暗擔憂起上官婉兒的安危來。雖然跟此女分享一個丈夫之時,雙方之間的關係不算太親密。但是,上官婉兒卻跟太平長公主李令月勢同水火。
為了一個共同的敵人,她和上官婉兒之間,越走越近。特別是在李顯失去做丈夫的能力之後,她與上官婉兒之間的矛盾驟然消失,剩下的,隻有惺惺相惜!
終究有些累了,想著,想著,韋無雙的眼皮就開始發沉,呼吸也越來越均勻。迷迷糊糊間,她突然又看到了丈夫李顯,身體已經完全恢複,騎在一匹純白色的駿馬上,笑嗬嗬地向自己伸出右手。
“聖上!”韋無雙刹那間忘記了丈夫已經亡故的事實,激動地大叫了一聲,伸手去拉李顯的手。然而,丈夫和白馬,卻同時消失不見,回應她的,隻有淒厲地慘叫,“啊——”
“誰在喧嘩!”韋無雙驟然恢複了清醒,將身體坐直,衝著周圍怒目而視。
眼前視野先是一片模糊,隨即,慢慢變得清晰。血腥氣撲鼻,上官婉兒一手提刀,一手持盾,快步闖入。在此人身後,則跟著一個韋無雙做夢都想不到的麵孔。
“譙王,誰讓你回來的?你也要謀反麼?”雙手猛然發力,韋無雙站起身,手指上官婉兒身後的那張麵孔,厲聲怒叱。
“國家有難,本王身為先帝之子,不得不挺身而出!”向來沒啥存在感,並且被韋無雙和太平公主交替打壓的譙王李重福像脫胎換骨一般,低頭俯視韋無雙,朗聲回應。“倒是太後,如此倒行逆施,可對得起父皇多年來的相待之恩?!”
“太後,太後救命!啊——”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的聲音,在敵樓外響起,隨即,變成了一聲慘叫。
“救命!”“饒命!”“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隻是奉命守衛大明宮。”“願降,願降……”
求救聲和求饒聲,接連在外邊響起,轉眼間響徹重玄門。不待韋無雙做出任何反應,更多的人,沿著樓梯快步衝上。羽林將軍常元楷、右羽林將軍事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甚至還有深受他器重的周以悌,一個個手裏的橫刀仍舊在滴血,臉上卻寫滿了大功告成的興奮與驕傲!
“你,你們……”刹那間,韋無雙就明白了冠軍大將軍韋播遲遲沒有前來救駕的緣由。
三道懿旨,都是經過上官婉兒之手傳出去的。而上官婉兒,卻早就跟譙王李重福,太平長公主李令月等人勾結到了一起,隨時可以改動她的懿旨,甚至,以她的名義,勒令韋播準不準輕舉妄動!
剛才,上官婉兒利用她的疏忽,打著巡視的由頭,去了一趟西便門。隨即,就將譙王李重福及其親信引入了大明宮,從背後殺了薛思簡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殺妖後,清君側!”更多的將士,喊著口號湧入敵樓,將目瞪口呆的太監,宮女和少量侍衛驅趕到一旁,解除所有武裝。同時,將太後韋無雙團團包圍。
唯獨沒有被驅趕的,隻剩下另外一個受韋無雙器重的女官庫狄氏,隻見此女,迅速從懷中取出一份密封著著的聖旨,高舉著走到了所有人的正中央。扯開嗓子,高聲宣告:“聖上遺詔,請太後上前接旨……”
上官婉兒和庫狄氏,在李顯生前都有草擬聖旨和接觸印信的機會。所以,不用看,韋無雙就知道這份聖旨乃是偽造,至於上麵所寫的內容,她更是能猜得一清二楚。
抬手狠狠給了庫狄氏一個耳光,她瞪圓雙眼向前走了兩步,韋繼續手指上官婉兒,聲色俱厲,“你,你,這個賤女人,聖上和哀家,可曾半點虧待於你?你竟然……”
“太後錯了!”上官婉兒抬起橫刀,輕輕一拍,就將韋後的手指拍歪到了一旁,“是太後先辜負了妾身,而不是妾身辜負的太後。”
“你,你胡!”韋無雙明知道大勢已去,卻不肯束手待斃。瞪圓了眼睛,繼續厲聲咆哮,“你剛才還,寧願這輩子站在哀家身後。你剛才還,要做哀家的眼睛。你這個賤女人,讓別人做了皇帝,你能得到什麼?哀家拿你當宰相對待,你都不肯滿足?莫非你還能嫁給裏李崇福,做他的皇後不成?”
幾句話,一句比一句淒厲,一句比一句用心惡毒。然而,上官婉兒卻絲毫不生氣,笑了笑,快步走到韋無雙身後,將頭輕低,將嘴巴湊向她的耳畔,用極的聲音補充,“太後莫不是忘了,在你最落魄之時,誰曾經向你施以援手?”
話間,她的聲音忽然變粗,隱約宛若來自一位行將就木的老僧,“聖女,你莫非忘記了,當年皈依佛門之時,許下過什麼諾言?”
“你,你……”心中突然打了個哆嗦,韋後瞪圓了眼睛,扭頭看向上官婉兒,滿臉難以置信。
那個聲音很低,她卻無比熟悉。在她接受了白馬宗的資助,並且成為宗門聖女之後,第一次跪拜的法王,聲音就跟現在一模一樣。而她,卻一直以為法王是慧範那樣的老僧,萬萬沒有想到……
沒等她揭破對方的身份,腰杆處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她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隨即,更大的推力傳來,將她直接推出了敵樓,翻越了欄杆,徑直墜向了地麵。
“臣妾過,要永遠站在太後身後。”在下墜過程中,韋後隱約又聽見了,上官婉兒的聲音,柔媚而又冰冷。
她忽然笑了起來,嘴角處寫滿了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