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崔湜激靈靈打兩個冷戰,連忙站起身,拱手解釋,“臣下不敢忘本。臣下能有今天,全賴張公主栽培。不敢因為仕途得意……”
“是你自己做事妥當,我當年,隻是為你推開了一扇門而已!”太平公主笑了笑,親手按住崔湜的肩膀,將他又推入了高背靠椅。然後,自己調整了一下坐姿,以平輩的口吻,低聲求教,“張特進的誓言,本宮先前就聽人說過。所以,你請他赴宴,他不見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宮不能怪你,相反,本宮還感謝你在這種時候,還鐵了心站在本宮這邊,而不是被太後給拉了過去。”
“臣下,臣下不敢!不敢忘本!”隔著一層厚厚的脂粉,崔湜無法憑借臉色,就判斷出太平公主的話語裏,究竟有幾分為真。隻好按照原來的習慣,繼續小心應對。
“這就是你的難得之處了!”太平長公主點點頭,聲音裏充滿了嘉許之意,“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本宮當年看錯了很[520]多人,唯獨沒看錯你。”
“這,多謝長公主信任。”崔湜熱得額頭見汗,繼續低著頭回應。
“你不是外人,本宮就不跟你客氣了。”太平長公主忽然收起笑容,坐直了身體,鄭重垂詢,“你今天去見張潛,雖然沒見到他本人,其身邊那些弟兄,應該看到了一部分吧。眼下大夥士氣如何?難道還沒有人發現,張潛把他們都帶到了火坑裏了麼?”
“啟稟公主,臣下是個文職,看得未必準!”崔湜不敢怠慢,坐直了身體鄭重拱手。
“但說無妨,你雖然是個文職,卻出身於世家,本宮相信你的眼光絕不會差!”根本不給崔湜推脫的機會,太平公主笑著鼓勵。
“這……”崔湜低聲沉吟,良久,才歎了口氣,認真地補充,“啟稟公主,古之細柳營,也不過如此。那些弟兄,對張潛信任有加,根本不會考慮,張潛眼下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影響他們的前程。甚至,張潛一聲令下,他們麵對刀山火海,也不會旋踵!”
“嗯?”雖然心中早有預料,太平公主依舊很不願意接受這個答案,“你的意思是說,士氣沒有受絲毫影響?莫非,他麾下的弟兄,也都跟他一樣,至今還沒分清楚輕重?”
“臣下聽人說,那些將士,大部分都是西域的唐人,曾經被娑葛抓去為奴,生不如死!”崔湜猶豫了一下,幹脆選擇實話實說。“是張特進,讓他們重新找回了做人的尊嚴。所以,說是張特進對他們有再造之恩,也不為過!”
“嗯!”太平長公主李令月聽得似懂非懂,卻相信,崔湜不會欺騙自己。張潛手下那些將士,真的可以為張潛赴湯蹈火。無論張潛帶著他們做任何事情,他們也不會士氣低落。
如果碎葉兒郎的士氣始終不墜,想打敗他們,就至少得調動其規模五倍以上的禦林軍。無論怎麼計算,眼下在長安城內,太平公主都找不到那麼多追隨者。
而打不敗張潛,又無法收服或者收買此人,為自己所用,她就隻能眼睜睜地繼續看著太後韋無雙向軍隊中安插心腹,位置坐得越來越安穩。
“長公主,臣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正鬱悶間,卻又見崔湜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躬身施禮。
“說吧,你無論話,都可以直說!”強行壓製住心中煩躁,李令月笑著點頭。
“先皇遺澤未盡,而太後野心未顯,此刻長公主不宜急著為國鋤奸!”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感覺不那麼緊張,崔湜硬著頭皮低聲補充,“而張特進心思,根本不再朝堂。想不讓他插手朝中之事,其實很容易。暗中推上一把,讓他早點去鎮西都護府上任就行了,犯不著再費其他周章!”
“你是說,讓本宮暗中幫他早日離開!”太平長公主聽進了最後一句,卻忽略了第一句,皺起眉頭,低聲確認。
“不用幫,製造點謠言,比如大食人即將入侵之類就行。碎葉是他的心血所在,那邊如果有危險,他肯定如坐針氈!”崔湜笑了笑,臉上皺紋交錯,宛若大旱之年龜裂的農田。“屆時,他需要糧草也好,兵器也罷,長公主讓人在府庫中,都幫他準備齊了。痛痛快快打發他走!”
“呼——”寒風卷著大雪,落在窗子上,被燈光一照,璀璨若碎瓊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