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廣廈去年這個時候,就是一個沒有褲子穿的牧奴,所以渾號才叫駱光腚。那個時候,死亡對他來說,並不遙遠,也不值得太害怕。他真正害怕的,是死後到了閻王爺哪裏,沒錢賄賂,下輩子轉世,還生下來就給別人做奴隸!
而現在,他卻已經是一名大唐碎葉軍隊副。官級正九品下,散職仁勇副尉,月餉五吊,名下還有好幾百畝田產!
如果他不小心戰死了,身後卻連個繼承人都沒有。父母剛剛重修好的墳墓,也不會有任何人幫忙上香添土。
“駱廣廈,想想去年這時候,咱們是啥模樣。想想今年年初,咱們在新訓營裏都學了什麼。”看出駱廣廈是真的緊張,逯得川自己心裏雖然也發虛,卻硬著頭皮,盡旅率的職責,“咱們學的那些本事,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搶先一步殺死對手。你越怕,一身本事越發揮不出來,反而越容易倒黴。”
正準備再鼓勵幾句,耳畔卻已經傳來了校尉任仕武的聲音,“第一旅,全體都有,向前二十步,整隊!”
“遵命!”第一旅旅率高粱扯開嗓子答應,同時,將手中旗槍高高舉起,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一百餘名刀盾手分成前後兩隊,快步跟上,走出六丈遠的距離,重新站穩。鋼刀和鐵盔,被夕陽照得紅光閃爍。
“第二旅,全體都有,向前十五步,整隊!”校尉任仕武的聲音繼續傳來,瞬間趕走了逯得川和路廣廈二人心中所有雜念。
“遵命!”逯得川高聲答應著,舉起旗槍,大步向前。路廣廈和另外一個名為楊攀的隊正,各自帶著麾下五十名弟兄,分成前後兩排,緊緊跟隨。胸甲與腿甲相撞,發出整齊的鏗鏘。
當他們重新停住腳步,教導旅和第三旅,也在校尉任仕武的指揮下,快速跟了上來。四百多名將士,按旅為單位,分成前後四段,彼此相隔五步距離,重新整隊。秋風蕭瑟,吹動大夥頭上的戰旗,發出呼呼啦啦的聲響。
當所有弟兄都站穩了身體,校尉任仕武向押陣的副校尉方大恒點點頭,隨即,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走到整個隊伍的最前方,麵對著麾下的弟兄們,高聲宣布,“奉大都護令,今晚,碎葉鎮細柳營一團二旅,擔任前鋒。目標,突厥可汗墨啜的金狼大纛,不斷大纛,誓不回頭!”
“啊?!”即便心中已經有了一些準備,隊伍中,所有人還是大吃一驚,竊竊私語聲緊跟著就響了起來,“什麼?”“不是破敵一壘!”“咱們打前鋒,怪不得教導團的人也跟了過來!”
……
“全聽好了,我再重複一遍!目標,突厥可汗墨啜的金狼大纛,不斷大纛,誓不回頭!”校尉任仕武也不生氣,板著臉,高聲重複。隨即,幹脆利落地轉身,將刀鋒指向了三百步外突厥人剛剛修好的矮牆,“細柳營第一團,跟我來!”
“跟上!快跟上!鎮守使在看著咱們!”副校尉方大恒的聲音,緊跟著在隊伍後頭響起,隱約帶著幾分緊張。
弟兄們紛紛邁開腳步,整個隊伍,開始緩緩向前移動。落日餘暉,從背後灑過來,將大夥照得渾身上下金光繚繞,宛若一群下凡的神明。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隊伍中,教導團的那一旅弟兄,忽然齊聲大喝,氣衝霄漢。
刹那間,整個隊伍好像從夢中驚醒般,速度驟然加快。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逯得川難以壓製心中激動,扯開嗓子,高聲重複,不管有沒有人跟自己一起。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
“不斷大纛,誓不回頭!”
“不斷大纛……”
呐喊聲,迅速在他周圍響起,一浪高過一浪。
逯得川將手中旗槍高舉,繼續大步向前,踩過金黃色的山坡,踩過敵軍先前丟下的屍體,踩過石塊,土坑和裸露的泥土,踩平一切阻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在他身後響起,讓他心中熱血沸騰。
“傲氣麵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身背後,隱約傳來熟悉的曲調,是新訓營的曾經的同伴,在踏歌為擔任先鋒的勇士們壯行。
那是逯得川在新訓營中,最喜歡的一首歌。雖然平仄不通,曲調也很是奇怪,但是,他每次聽到,都會自覺地將脊梁骨挺個筆直。
“讓海天為我聚能量,去開天辟地,為我理想去闖……”扯開嗓子,他高聲相和。同時將手中的旅率旗槍舉的更穩。
“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我是男兒當自強……”歌聲在群山間回蕩,大唐碎葉鎮男兒,一隊接著一隊,踏歌而行。不砍翻突厥金狼大纛,誓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