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還巴不得讓張思安跟在咱們身後呢。”路廣廈被問得大急,連忙搖頭否認。
話音落下,又發現這話實在太容易引起誤會,趕緊又小聲補充,“旅率,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就比張思安差了。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說,張思安都做副校尉了,忽然帶著人充實到咱們一團中來,恐怕是擔負了特別任務。”
“你猜得應該沒錯!”逯得川深吸了一口氣,以免讓人看出來,自己的心情,其實跟路廣廈一樣緊張,“但是用不著管,張校尉既然來了,即便帶著特別任務,肯定也得跟咱們團的弟兄們一起幹。否則,上頭直接調教導團過來,不是比悄悄地將他和他的人塞到咱們身後省事?!”
“那倒是!”駱廣廈點頭表示讚同,隨即,又拄著長矛,悄悄向身後掃來掃去。好半晌,才不甘心地將目光收回來,低聲感慨,“楊成梁沒來啊!我還以為他會跟張思安一起過來呢。還有唐塔,也不知道去哪了?”
逯得川聞聽,心中隱隱也湧起了幾絲遺憾,輕輕吐了口氣,低聲回應,“唐塔去擲彈隊了,據說是駱書記親自點的將。他身高臂長,扔土坷垃能直接砸中公羊角,天生就是當擲彈兵的料。至於楊成梁,應該是被鎮守使給保護起來了。她剛剛立下那麼大的戰功,將來肯定是要進長安見皇上的。萬一受傷,把機會錯過去了,豈不可惜?!”
當初在新訓營同寢室的兄弟們,如今基本上都外放做隊正或者旅率了。所以,平素很難聚在一起,像原來那樣嬉笑打鬧,百無禁忌。
大夥都有了好前程這一事實,讓逯得川覺得非常開心。然而,在開心之餘,他卻總感覺有一股遺憾揮之不去。
“嗯!”駱廣廈繼續點頭,隨即,又用手指尖兒捅了捅逯得川,繼續低聲提醒,“我看到了姓邱的小白臉,他也來了,就站在方副校尉身側。”
“邱小白臉?”逯得川楞了楞,費了一些力氣,才明白駱廣廈說的是考功錄事邱若峰。撇了下嘴,低聲回應,“他是負責給大夥記錄戰功的,當然要跟過來。不過,他哪裏白淨了?要我看,比王德寶黑得多。”
“我也覺得他比王德寶黑!”趁著隊伍還沒出發,駱廣廈繼續小聲嘀咕,“可架不住他自己想得美啊。你聽說了麼,他最近就像隻蒼蠅一般,整天圍著楊成梁轉圈兒,趕都趕不走!”
“沒聽說!”逯得川又楞了楞,皺著眉頭低聲回應。隨即,又搖搖頭,笑著補充,“也好,邱錄事是讀書人,前程遠大!據說他家裏還是高門顯第。楊成梁以前沒少受苦,以後若是嫁給他,也算苦盡甘來了!”
“狗屁讀書人,字還沒你寫得好看呢,我看他,根本就是個大騙子!”駱廣廈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屑地撇嘴,“再說,高門顯第有什麼好?裏裏外外規矩一大堆!楊成梁真的嫁進去,身後還沒有父母兄弟撐腰,肯定得比童養媳還受氣!”
逯得川笑了笑,沒有接茬。心中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悄然湧起。
這種感覺,無關於喜歡或者愛慕,隻是不甘。
不甘心楊成梁真的像駱廣廈所說的那樣,嫁入高門做受氣小媳婦。也不甘心,一個外來的“小黑臉兒”,文不成,武不就,但憑著膽大臉皮厚,便摘走了新訓營唯一的金花。
“王德寶如果知道,還不知道會多難受呢。他喜歡楊成梁,不止一天兩天了!”駱廣廈隻想找個人說話,才不管對方是否接茬,“這回,姓邱的白撿了一件奇功,直升都尉都有可能。而他,熬到都尉不知道得何年何月呢!”
“他原本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逯得川白了路廣廈一眼,話語裏透出了幾分煩躁,“楊成梁心裏,根本沒有他。至於別人,怎麼說呢,她如果喜歡,九頭牛也拉不回。她如果不喜歡,哪怕對方是宰相的兒子,也是白搭。”
“可姓邱的小白臉運氣好啊!”路廣廈歎了口氣,不甘心地念叨,“明明啥本事都沒有,偏偏湊巧被楊成梁硬拉著去追殺葛邏祿可汗承宗,偏偏又靠著楊成梁本領高,把承宗給……”
“路廣廈,你今天哪來的這麼多廢話?楊成梁喜歡誰,跟你有一文錢關係麼?你又不喜歡他。”逯得川聽得心中煩躁,橫了好兄弟一眼,低聲嗬斥。
隨即,他就意識到了對方今天話多的緣由,豎起眼睛,繼續低聲追問:“駱廣廈,你是不是害怕了?!你可別忘了,一年前,你連褲子都沒得穿!”
駱廣廈頓時就漲紅了臉,用力搖頭,“胡說,我才不怕。我隻是,我隻是,不甘心看到一朵金花,被牛給嚼了!不信,一會兒你等著看好了!”
說罷,他不再繼續囉嗦,握著長矛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如果一個人窮到連褲子都得用蘆葦葉子編,死亡對他來說,肯定也算不了什麼大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