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厥武士在傷亡如此慘重的情況下,之所以還沒崩潰。是因為墨啜可汗的羊毛大纛,就插在他們身後。墨啜多年的威望和突厥嚴苛的軍規,暫時還能壓製住大多數武士心中的恐慌。
而恐慌卻在不斷積累,一旦大多數突厥武士心中累積起來的恐慌,超過了某個點,恐怕結果就是天崩地裂。
“大汗,安西軍是有備而來,在與葛邏祿作戰之時,各項物資幾乎沒有任何消耗!”不肯讓墨啜帶著所有人繼續送死,葉護梅林再度高聲進諫。
“大汗,我等皆願意為大汗去死。但是,兒郎們總得死得有價值!”右設且訇一邊叩頭,一邊哽咽著補充,字字血淚。
“住口,你如果肯死,早晨就該就死在兩軍陣前了,怎麼可能拖到現在!”墨啜忽然瞪圓了眼睛,用刀尖指著右設且訇厲聲嗬斥。隨即,又快速將刀尖指向葉護梅林,咬牙切齒,“還有你,敢再亂我軍心,休怪本汗不念你多年追隨之功!”
葉護梅林和右設且訇楞了楞,不敢再勸。其他幾個突厥貴胄互相看了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後突厥汗國,是黙啜、墨啜的兄長骨托魯,以及阿始德元珍三人帶領大夥,從無到有硬生生打出來的。幾十年來,他們已經習慣了盲目追隨三人的身影。如今,骨托魯大汗已經死去多年,阿始德元珍又剛剛在南線戰沒,他們短時間內,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挑戰,也沒能力挑戰墨啜的權威。
“來人,用號角去聯絡內相暾欲穀那邊,看他們那邊情況如何?”墨啜可汗狠狠掃了眾突厥貴胄幾眼,喘息著高聲吩咐。
身邊的親信舉起牛角號,奮力吹響。緊跟著,一裏外有突厥傳令兵舉起吹起響號角呼應。隨即,更遠處,也響起了連綿的號角聲,很快,就將墨啜的意圖,接力傳到了中路敵軍的主將,突厥內相阿始德暾欲穀耳朵裏。
比起墨啜這廂被安西軍碎葉營一整天追著打,內相暾欲穀所率領的突厥中路大軍,情況要好上許多。至少,到目前為止,中路突厥軍隻後退了兩裏遠,並且憑借地形和兩次出色的反擊,成功阻止了唐軍進一步擴大戰果。
聽到墨啜發來的詢問號角聲,暾欲穀立刻命人以號角聲回應。告訴對方,自己這邊撐到天黑沒任何問題,不需要大汗分心相顧。
墨啜聞聽,果斷將中路突厥兵馬與唐軍不分勝負的消息,通報給了身邊所有突厥將士知曉。隨即,趁著眾人精神一振的功夫,果斷宣布,必須堅持到日落,再根據實際情況,決定是繼續打下去,還是趁著夜幕掩護撤離戰場。
葉護梅林、右設且訇、伯克噶做等一眾突厥貴胄,見墨啜可汗主動作出了讓步,心中的怨氣,頓時降低了一小半兒。紛紛開口表態,願意誓死追隨大汗,共同進退。
作為馬背上殺出來的大汗,墨啜當然知道不止自己一個人,能聽懂傳信的角聲。更明白麾下眾將,剛才對自己的不滿已經達到了頂點。因此,想了想,又柔聲解釋:“雖然本汗對默棘連左賢王和闕特勤兄弟倆說過,讓他二人率部從野馬嶺殺到燕然山另外一側之後,可以自行決定是否從背後攻擊老虎口。但是,本可汗卻從沒有起過,把大夥全葬送於此的心思,本可汗可以對長生天發誓!”
眾突厥貴胄聞聽,臉上立刻露出了幾分慚愧。很顯然,很多人或者親耳聽到,或者通過不同的渠道,輾轉得知了墨啜昨晚對默棘連和闕兄弟倆的交代,所以心中對墨啜的不滿,才會如強烈。
將眾人的反應全都看在了眼裏,墨啜低聲歎了一口氣,繼續認真地解釋:“默棘連和闕兄弟倆都已經長大。他二人念念不忘將可汗之位,從我手裏拿回去。我如果昨晚不那麼說,今天他們兄弟倆非但不會帶著各自的部屬全力死戰,並且很有可能直接跟我火並,根本不考慮安西軍就在前頭虎視眈眈。”
“大汗英明!”
“大汗說得沒錯,大敵當前,我突厥容不得任何內亂!”
“我突厥從沒有幼兒做大汗的傳統,是默棘連和闕兄弟倆誤會了大汗!”
……
葉護梅林、右設且訇、伯克噶做等一眾突厥貴胄臉色發紅,爭相表態,都明白,墨啜說的話完全是事實。
如果墨啜昨晚不做出犧牲自己,成全默棘連和闕兄弟倆的姿態。恐怕最好的結果也是,默棘連和闕兄弟倆在昨天半夜裏帶著各自的親信揚長而去!
那樣的話,對整支突厥大軍來說,打擊恐怕比吃一場敗仗還要沉重。等待著分裂之後突厥族的命運,肯定一路路先後被唐軍全殲,誰也沒機會逃出生天。
“咱們今天對上的是碎葉鎮,內相暾欲穀對上的是牛師獎。”將手豪邁地向下壓了一下,墨啜繼續笑著說道,“所以,本汗可以肯定,默棘連和闕兄弟倆對上的,要麼是於闐鎮,要麼是疏勒鎮。這兩路安西軍,戰鬥力跟碎葉鎮根本沒法比。所以,默棘連和闕兄弟倆打穿野馬嶺通道,隻在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