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湧到嗓子眼的命令,迅速被且訇自己吞了下去。將刀尖指向山坡上滾滾而來的唐軍,狠狠吸了一口氣,他啞著嗓子怒吼,“整隊,準備迎戰!不用管右翼,墨啜可汗會派人來增援咱們!”
這個決定一點錯兒都沒有。身邊隻剩下兩千多突厥弟兄,他的確沒有能力,同時兼顧自己的右翼和正麵。而即便他右翼的弟兄,全部被唐軍殲滅,對今天參戰的整個突厥隊伍來說,也隻是極少的一部分,遠遠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然而,命令發出之後,效果卻奇差無比。擋在正麵突厥軍陣最前方的刀盾手們,竟然站不穩雙腳,紛紛踉蹌後退。緊跟著,長矛手們,也開始集體不斷向後滑動,仿佛地麵上的野草,瞬間變成了光溜溜的寒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還沒等突厥右設且訇派遣親信去逼迫他麾下的刀盾手和長矛兵們穩住陣腳,他麾下的弓箭手們,已經慌亂地向推下來的唐軍射出了羽箭。
隔著足足一百三十多步距離,大部分羽箭根本沒等飛到唐軍頭頂,就已經被風吹歪。小部分勉強飛到了目標上空,也是去了力道,像草棍兒一般從天上掉下來,然後被大唐健兒用橫刀或者頭盔輕鬆擋開。
順著山坡推下來的唐軍數量不多,隻有區區八九百人。然而,動作卻整齊有序。半空中墜落的羽箭,根本沒對他們造成任何幹擾。每一位大唐將士,隻管擎著兵器,繼續大步前行。
四十幾輛火龍車,始終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方,包鐵的護板向左右兩側張開,就像一隻隻振翅欲飛的鳳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更多的羽箭,被突厥弓箭手自發地射向唐軍頭頂。依舊沒有任何建樹,隻是徒勞地給唐軍經過的山坡,增加了一些羽毛做的點綴。
發現半空中落下來的羽箭綿軟無力,大唐健兒們的愈發士氣高漲。一邊繼續快速前壓,一邊在校尉和旅率們的指揮下,努力保持自家陣型的齊整。方方正正的隊伍,就像一輛隆隆作響的戰車,堅定且霸道地壓向對麵突厥人的軍陣。
“穩住,穩住!唐軍還在一百步之外!”右設且訇的聲音,敲破鑼般在突厥軍陣中響起,怎麼聽都透著底兒虛。
“穩住,穩住!唐軍還在一百步之外!”傳令兵扯開嗓子不停地重複,努力將他的提醒送入每一名參戰武士的耳朵。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嗚咽,充滿了委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貼著地麵傳來,聲聲急,聲聲令人心驚肉跳。
頂在前排的突厥刀盾兵們,對且訇命令聲和號角聲都充耳不聞。一簇接一簇,繼續踉蹌後退,踉蹌後退,並且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右翼被數百枚“火雷”直接撕碎的模樣,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一旦唐軍逼近到二十步之內,同樣數量的“火雷”,就可能落向他們的頭頂!
他們即便全身都包上鐵甲,也經不住數百枚火雷的狂轟濫炸。更何況,唐軍隊伍的正前方,還有四十輛他們早就領教過威力的火龍車!
受到刀盾兵的推動,突厥長矛兵的隊形也變得曲曲折折。很多長矛兵的手臂都在哆嗦,兩腳倒退著不停向後挪動。迫於右設且訇的積威,他們誰也不敢帶頭轉身逃走。但是,他們卻本能地想拉開與唐軍之前的距離,以拖延滅頂之災到來的時間。
“後退者,斬!”發現自己再不采取果斷措施,整個軍陣就要不戰而崩。右設且訇果斷提起橫刀,走到了長矛兵陣列身後。他身邊的親兵和督戰隊,也遲疑著向前邁步,用刀尖對準正在偷偷挪步者的後心。
在死亡的威脅下,突厥長矛兵不得不重新站穩身體。緩慢後退的突厥刀盾兵被長矛阻擋,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將盾牌豎直,同時嘴裏發出絕望一連串的尖叫。“啊啊啊——”
“放箭,放箭,能射多少輪就射多少輪!”突厥右設且訇也不敢把麾下爪牙們逼得太狠,主動改變主意,衝著弓箭手們大聲吩咐。
更多的羽箭騰空而起,撲向一百步外的唐軍,效果仍舊微乎其微。緊跟著,又是一輪羽箭,砸在大唐健兒前進的道路上,發出冰雹般的聲響。
第三、第四、第五輪羽箭接踵而至,宛若大群遷徙的蝗蟲。半空陽光為之一次次變暗,然後又一次次變亮。大唐健兒走過的草地上,很快就插滿了白色和黑色的箭羽,就像一隻隻沙雞,正撅著尾巴在草叢裏覓食。
當雙方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八十步,唐軍弓箭手開始還以顏色。同樣是拋射,箭矢數量遠少於突厥人所發,卻又急又沉。
一團團血霧,立刻在突厥軍陣中冒起,隻有單層皮甲護身突厥弓箭手們,接二連三中箭,慘叫著栽倒。
伯克烏隆大怒,親自拉動角弓,瞄準一名唐軍校尉的胸口。那名唐軍校尉卻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察覺,繼續揮舞兵器,維持所在隊伍的陣型。
下一個瞬間,伯克烏隆果斷鬆開手指,破甲錐脫離弓弦,在半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當”地一聲,正中目標胸口。
那名大唐校尉低下頭,困惑地看了看,隨即,揮刀砍斷箭杆。然後繼續約束身邊的弟兄,快步向前推進。從始至終,就像被蒼蠅舔了一下般輕鬆。
破甲錐名不副實,沒有破開大唐校尉身上的麒麟鎧。伯克烏隆氣得兩眼發紅,再度拉開角弓,搭上第二支破甲錐。
這次,他瞄準的是對方頭盔下的鼻梁。難度比瞄準身軀高了至少三倍,但是,他仍有五成以上把握!趁著對方揮落手臂的瞬間,他果斷鬆開弓弦,隨即,用目光死死盯住對方的麵孔。
“啪!”破甲錐沒等飛到目標,在半途中就被長矛擋了下來。隨即,如死蛇般墜落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