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嘴咬住第三隻弩弓上的皮索,邱若峰將左手也騰了出來。兩手緊緊抓住粗繩,雙腳、雙腿和腰杆同時發力,試圖把自己身體“扶”正。這一套動作,不能說錯,卻沒發揮出任何用場,隻是讓他與橋麵起伏的節奏更不合拍,需要花費更多的力氣,才能保證身體不被直接甩向“深淵”。
第一次嚐試失敗之後,他稍微停頓了幾個呼吸,然後又開始第二次嚐試。第二次嚐試很快宣告失敗,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又嚐試了第三次。然後是第四,第五,第六次……,全都以失敗告終。
時間忽然變得飛快,幾個呼吸功夫,就仿佛過去了一百多年。手臂、大腿,小腿處的肌肉,開始不受控製地哆嗦。身上裏衣,完全被汗水濕透,又冷又粘。套在上半身的镔鐵甲,重量宛若磨盤。
仍然沒有人顧得上停下來救他,騎兵們一個接一個,從他身邊通過,誰也無暇分神。邱若峰的嘴巴動了動,又倔強地閉得緊緊,隨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快耗盡了。當雙手無法抓住繩索的時候,他肯定會掉下去。身上套著镔鐵背心,還掛著三把手搖弩,他那點兒三腳貓的水性,接下來肯定會一沉到底。
“至少老子到死,都沒有成為拖累!”驕傲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他準備聽天由命。就在此時,一股大力忽然從腰帶處傳來,將他直接拉出了鬼門關。
“廢物!”楊成梁的罵聲,同時傳入他的耳朵,又冷又粗,卻勝過天籟無數。
膝蓋彎曲,身體本能下蹲,同時鬆開握緊繩索的手。一半兒憑借本能,一半兒憑借信任,邱若峰成功蹲在了橋麵上,恢複了身體的平衡。隨即,脖子後便傳來一陣火辣辣地疼。
“站穩了,別趴下!”楊成梁狠狠給了他一記“脖摟”,緊跟著,單手攙在了他的腋下。“往前走,別朝兩邊看,就像平時走路。那麼大一匹馬都掉不下去,你怎麼也不會比牲口更笨!”
“哎,哎——”刹那間,屈辱和勇氣相伴而生。讓邱若峰睜開眼睛,掙紮著站起身,邁開發軟的腿向前挪動。
一步,兩步,三步……,開始每一步都邁得很小,但是很快,他就強迫自己,將步子邁大,同時挺胸抬頭。
怎麼著也是個大老爺們,不能表現得太丟人!兩眼盯著對岸,他加快速度,從走變成小跑。
腳下的橋麵,起伏的幅度迅速減弱。對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轉眼間,他一隻腳已經踏上了陸地,渾身上下,汗出如漿。
“如果還有力氣,就跟上!沒有力氣,就往旁邊躲躲,別擋了騎兵的道!”楊成梁將手,迅速從他腋下抽離,又丟下冷冰冰的一句,邁步向左前方走去。
邱若峰楞了楞,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對方一路扶過了索橋。刹那間,身體紅得像一頭熟透了的大蝦。
而楊成梁的話,卻又順著風飄來,一字不落地傳進他的耳朵,“我先前跟周都尉請示過,他說咱們奪橋之後,就可以自己展開行動。騎兵還需要時間集結,咱們沒有馬,必須先走一步。願意去殺賊的,就跟我來!”
“願聽楊隊正號令!”幾個弓箭手早就將楊成梁的表現全都看在了眼裏,心悅誠服地拱手。
楊成梁向大夥笑了笑,果斷加快了腳步。弓箭手們邁動雙腿緊隨其後,轉眼間,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雙腿依舊在打哆嗦,呼吸沉重得宛若拉風箱。邱若峰卻咬著牙,也跟了上去,堅決不肯落後半步。
左腋窩下空空蕩蕩,隱約好像缺了什麼。他的心,也忽然變得空空蕩蕩,就像早春時節幹涸的田野。
“邱家子孫,一不欠錢,二不欠人情。”毫不費力地給自己找到了借口,他加快腳步,追上了楊成梁,悄悄用身體護住對方的側翼。雖然,黎明前的黑暗還沒有散去,四周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敵軍。
馬蹄聲,很快在大夥側後方不遠處響起。已經重新整隊完畢的朔方團和教導團,排成兩個首尾相接的鋒矢形陣列,開始向前推進。為了保持陣型,他們推進得並不快,但節奏卻非常穩定,就像兩股拍向河岸的激流。
大部分弟兄,手中拿的都是橫刀。但是,最前麵的三排弟兄,手中卻是清一色的長槊。銳利的槊鋒,倒映著天空中的星輝,跳動起伏,就像數十隻螢火蟲,在晨風中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