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渡河 (中)(2 / 3)

罷,又迅速抬起頭,朝著聲音嘈雜處眺望,同時快速向郭敬詢問,“那老和尚身邊可有隨從?除了酒葫蘆,他還有沒有其他憑證?”

“沒有!”郭敬搖搖頭,如實彙報,“他就一個人,除了酒葫蘆,再沒其他憑證。他也沒帶兵器,我讓弟兄們搜過他的身。”

“有膽色,難得!”駱懷祖聞聽,頓時就來了精神。十指交叉發力,將關節活動得咯咯作響,“你讓他上來,問問他張都尉此刻身在何處?隻要他能給出地方,我負責去救人。放心,三之內,必然將張山長全須全尾地給你找回來。”

除了掌握著黑火藥秘密的張潛,他其實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然而,白馬宗趁他不在,綁架了他就職書院的山長,卻等同於打了他的臉。所以,哪怕這次不讓張潛支付任何代價,他也打算管上一管。

“那就請他到船上來一敘,你跟他,我在客艙裏備好了茶水等他!”事關張若虛的安危,張潛不可能鎮定自若,然而,卻知道此刻自己表現得越慌亂,越容易被對手所乘。幹脆咬著牙吩咐了一句,然後大步走進了船艙。

郭敬答應一聲,快步離去。郭怒和駱懷祖兩人互相看了看,默契地一左一右,迎在了供乘客上下船隻的舷梯口。

本以為,那慧缶和尚膽敢孤身一人前來跟張潛談條件,肯定是個身懷絕技的“荊軻”。誰料想,待對方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名老態龍鍾的苦行僧。身上的葛布袈裟打了許多補丁,腳上的麻鞋,也早就露出了趾頭。倒是被他當做憑證的那隻酒葫蘆,從上到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很顯然是被其終日拿在手裏把玩慣了的,以至於表麵都包了漿。

“阿彌陀佛,有勞二位了。還請二位,帶貧僧去見張施主。”那老僧慧缶雖然模樣老邁,話的中氣卻很足。前腳剛剛踏上甲板,後腳就笑著向郭怒和駱懷祖吩咐。

“船馬上就開了,上來之後,想下去可不容易!”不滿意對方托大,駱懷祖皺著眉頭,一語雙關。

“無妨,貧僧原本目的就是搭順風船過河。至於拜見張少監,其實隻是順路!”老僧慧缶笑得如同剛剛偷到了雞的狐狸一般,對撲麵而來的殺氣,竟然毫無感覺。

宛若一拳砸中了空氣,駱懷祖被閃得好生難受。然而,卻不願丟了麵子。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老僧慧缶笑嗬嗬地跟上,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沒皮沒臉地套近乎,“這位壯士如何稱呼?貧僧看你好生眼熟,卻想不起來在何處曾經相遇過……”

“姓羅,你叫我羅大好了。至於眼熟就免了,羅某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和尚。”駱懷祖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冷冰冰地回應。

“和尚太多,難免良莠不齊,被人討厭在所難免。”老僧慧缶倒是好脾氣,明知道駱懷祖討厭的就是自己,也不生氣。隻管順著對方口風,笑嗬嗬道。“但好人壞人,卻不能光看穿沒穿僧衣。否則,下三百六十行,羅施主挨個行當看過去,就沒有不討厭的人了!”

“別的行當,我都不討厭。”駱懷祖鬥嘴,這輩子隻輸給過張潛,才不會輕易被一個老態龍鍾的和尚駁倒。聳了聳肩,冷笑著道:“唯獨討厭穿僧衣的。十個裏頭,有九個難脫紅塵。嘴裏念著阿彌陀佛,心中想的卻是男盜女娼,好酒好肉。”

“十個裏頭,九個難脫紅塵,太少了,羅施主得太少了!”老僧慧缶,絲毫不以駱懷祖的話為忤,笑了笑,輕輕搖頭,“下持戒牒的僧尼數以萬計,依貧僧之見,甭十個裏頭九個心思不在修行上,一百個裏頭能有一個看破紅塵的,都是高估了。”

“嗯?”仿佛又一拳砸到空氣上,駱懷祖再次被閃得好生難受,眉頭挑了挑,冷笑著質問,“嗬嗬,你這和尚,倒是坦誠。若是一百個和尚裏頭,九十九個都看不破紅塵,下還要那麼多寺廟作甚?哪如全都拆掉蓋學堂!”

“妙,妙!”慧缶聞聽,立刻大笑著撫掌,“下那麼多學生,考中進士、明經,明算的學生,加起來都百不足一,還要學堂作甚?哪如全都拆了,蓋成豬圈?”

沒想到自己剛剛出去的話,竟然被老和尚改頭換麵後直接送了回來,駱懷祖頓時被懟了措手不及。眼睛瞪了又瞪,一時半會兒,竟然根本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反擊。

就在此刻,他腳下的甲板忽然晃了晃,卻是郭怒有心嚇唬拿老和尚,悄悄地命令船夫解開纜繩,揚帆啟航。

駱懷祖武藝高強,雙腿和雙腳稍稍發力,就不動聲色地讓身體保持住了平衡。而那老和尚慧缶,卻被晃得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直接摔了個四腳朝。

“心!”見到老和尚被摔得淒慘,駱懷祖心中大樂。卻裝模作樣伸出一隻手,擺在距離甲板三尺高處,做勢欲攙。

“多謝施主,啊呀!”老和尚慧缶掙紮著伸出手,去抓駱懷祖的手腕,卻因為胳膊太短,抓了個空,再度重重地摔了下去,又一次四腳朝。

酒葫蘆“咕嚕嚕”地,在甲板上滾出了老遠。恰好走過來的郭怒看到,立刻彎腰搶在了手裏,仔細分辯。

那老和尚慧缶,躺在甲板上沒人拉,反倒不著急往起站了。仰麵朝衝著郭怒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幫忙。此物乃老友張翁若虛年初時所贈,表麵還有他親手燙下的字,摔壞了未免可惜。”

“嗯?”郭怒將信將疑,低頭細看。果然,在葫蘆表麵,看到了“解憂”兩個大字。分辨筆跡,確定為張若虛手書無疑。

“你什麼?這葫蘆你是什麼時候得到的?”駱懷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時間不對,彎下腰,一把拉住了老和尚的手腕。

“哎呀,心,施主心老僧這把老骨頭被你拆了。”老和尚借著駱懷祖的拉扯,輕飄飄站了起來,高聲抱怨。仿佛真的在駱懷祖手裏,吃了很大苦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