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對財富渴望的火焰,據最近一段時間的江湖謠傳,每一座白馬寺中,都藏有金錢百萬。大夥今夜如果能夠成功將眼前這座白馬寺砸開,下半輩子即便不繼續做強盜,肯定也吃喝不愁。
“洪哥,真的打啊。萬一佛祖過後降罪……”整個隊伍之中,隻有五當家鄭遠的眼睛裏,火焰稍微比別人暗淡一些。氣喘籲籲地摸到大當家張洪生麵前,用極低的聲音提醒。
“降罪個屁!”大當家張洪生把嘴一撇,方方的麵孔上瞬間湧滿了不屑,“白馬寺的和尚犯了貪戒,早被佛祖除名了。否則,年前他們跟人鬥法,就不會輸得一敗塗地。”
“這,這倒也是!”五當家鄭遠輕輕點頭,隨即,卻又滿臉擔心的詢問,“白馬寺裏的錢,可都是官老爺存的。咱們砸了白馬寺,萬一汴州城裏的刺史和別駕急了眼……”
“幹完這票,咱們去荊楚!那邊地廣人稀,落戶容易。咱們買了新身份,金盆洗手做富家翁!”張洪生早就想好了退路,四下看了看,一邊揮手招呼弟兄們盡快往前壓,一邊聲回應。
“大當家英明!”五當家鄭遠聞聽,眼睛也迅速亮了起了,宛若兩支跳動的蠟燭,“隻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怕萬一,你就別吃這碗江湖飯!”大當家張洪生終於被他念叨煩了,把眼睛一愣,低聲斷喝,“這可是中州大俠羅祖懷下的江湖帖子,趁著白馬宗元氣大傷,幹翻了它。寺廟裏的浮財,誰搶到算誰的。過了這個村,等官府也開始對白馬宗動手,肯定渣子都不會給咱們剩!”
話音剛落,一支冷箭,已經刮著風聲,射到了他麵前。張洪生毫不猶豫停止了跟自家兄弟的交流,將手中板斧快速豎起,“叮”的一聲,將冷箭磕得不知去向。隨即,他將板斧高舉過頭頂,向白馬寺的正門奮力猛揮,“弟兄們,被發現了。並肩子起上啊,誰搶到算誰的,今晚山寨不抽水。”
“並肩子上啊!”回應聲,瞬間響徹山坡。四百多名來自不同山寨的土匪,高舉著斧頭,草叉、繩索,飛爪,鍘刀等物,以更快速度撲向白馬寺,宛若一群捕獵的野狼。
寺廟裏不停地有羽箭和石塊飛出,將某個倒黴的山賊打翻。然而,卻無法阻擋其餘山賊的腳步。很快,就有人來到了寺牆下,將手中的飛爪拴了繩子,奮力擲過了牆頂。立刻有同伴持長矛和弓箭為飛爪的主人提供掩護,而後者,則雙手拉住繩索,腳踩牆壁,快速攀爬,短短兩三個呼吸間,就跳入了高牆之內。
兵器撞擊聲,在高牆內響起。緊跟著,是淒厲的慘叫和憤怒的咒罵。高牆外的山賊草寇們,卻對慘叫與咒罵都充耳不聞,將更多的飛爪擲過牆頭,更多的同夥送入牆內。
總計隻用了不到一刻鍾,戰鬥就宣告結束。廟裏的和尚戰死了七個,傷了五個,剩下的八十餘個,全部選擇了投降。
土匪大當家張洪生參照以往砸開財主堡寨的經驗,命人將寺院裏的方丈、首座、知客等平素地位高高在上的家夥,單獨關進廂房。然後當著其餘和尚的麵兒,親口許諾,誰能帶自己找到寺廟裏的浮財,就與麾下弟兄們擁有同等分錢資格,過後隨便其自由來去。
這個許諾帶來的結果,立竿見影。幾個連度牒都沒有,平素在寺廟裏專門幹粗活的沙彌,當即“倒戈”。先帶著張洪生從方丈的貼身內衣裏,搜出了善庫的鑰匙,隨即,又帶著“好漢”們直奔善庫。
半個時辰之後,汴州白馬寺冒起了滾滾濃煙。臨陣倒戈的沙彌們,背著大包裹,與前來攻打寺廟的山賊草寇們一道,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月光下。從此,河南道地麵上,再也沒人看到過他們的蹤影。
…………
月光如水,將陽城觀星台上的青銅儀器,照得閃閃發亮。
今的月亮是從正東方升起,與太陽落山的位置遙遙相對。日落與月升也幾乎是同時。這種現象再一次明,半個月前的定朔完全準確,渾監從秘書監獨立出來後,改稱司監的第一戰,在觀星台上所有人的努力下,也即將以全勝而告終。
唯一差的,就是月食了。如果今晚月食也按期出現,對《麟德曆》的修訂和對《紫金曆》驗證,就可以暫時宣告一段落。修訂後的《麟德曆》,正如最初朝廷預期的那樣,再堅持用個五六年毫無問題。而有五六年的光景,足夠大夥把《紫金曆》徹底吃透,並且按照《易經》,解釋得清清楚楚。
至於先前呼聲甚高的《九執曆》,該哪涼快就哪涼快去吧!連最基本的望日和朔日都沒標對,先前所謂的精確,完全是竺人在吹牛皮!(注:正式曆史上,《九執曆》不準確,在玄宗時期就經過了對比驗證。)
“來了,來了!”斜對著月亮高高豎起的琉璃鏡子之前,忽然有官員興奮的大叫。“半影食始,月光由明亮如日,轉向晦暗不明。”
觀星台上,頓時人聲鼎沸。所有司監的技術官吏,或者通過鏡子裏的倒影,或者憑借肉眼,觀測圓月的變化,每個人臉上都興奮莫名。
“初虧,初虧!報時,亥時一刻三分!與渾儀推算,相差,相差隻有五分!!真的隻有五分!”叫喊聲,繼續響起,帶著如假包換的激動。(注:這裏分不是分鍾,而是十分之一刻)
有人拿出毛筆,在白紙上迅速記錄。有人則轉動不同的鏡子,將鏡麵緊跟月亮的移動。還有人,則高高地揚起脖頸,一眼不眨地看向缺了一角的月亮,雙拳揮舞,淚流滿麵。
連續多次預測日蝕和月食失敗,讓司監的上下,在其他部門的同僚麵前,話越來越沒底氣。而他們平素艱苦的觀測和計算工作,也被一些嘴巴惡毒的禦史,譏諷為“裝腔作勢”。
大夥心中早就憋著一口氣,想要翻身。然而,卻根本找不出翻身辦法,也抓不住翻身的機會。這次好了,朔日重新標定,望日也完全得到了驗證,而月食,用新方法計算,居然精度從,變成了刻和分!(注:在明初,已經可以將月食的具體出現的時間,精確在一刻鍾之內)
“來了!”朔方軍旅率周去疾快步走上台階,避開周圍興奮的人群,附在張潛耳畔低聲彙報。“斥候在三裏之外,發現了可疑人影。總數不到五百,裝備以長矛和橫刀為主,攜帶了部分角弓。”
“你自行處置,家丁也全由你調遣,按照咱們事先好的。不用管我這邊!”張潛放下特大號單筒原始望遠鏡,衝著周去疾輕輕點頭。
周去疾拱手行禮,然後快步離去,從頭到尾,沒驚動司監的任何官員。
作為觀星台上少有的幾名與司監無關的人員之一,駱懷祖卻憑借直覺,發現了情況有異。快速向張潛身邊湊了湊,手搭著身上鎧甲的機關,聲詢問:“真的來了?他們好大的膽子,連觀星台都敢攻打,真的一點兒顏麵不想給朝廷留了!”
“有恃無恐,的就是這種情況吧!”張潛笑了笑,對著初虧的月亮輕輕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