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處風水寶地,非但艾草長成了一大片,黃花蒿子,醋溜兒草,也長的遠比澤水主幹那邊茂盛。王九成立刻忘記了饑餓和疲憊,一頭紮過去,抽出腰間拔出鐮刀開始收割。直到將背上的柳條筐裝了一大半兒,才又將身體直了起來,一邊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腰,一邊向兒子麵授機宜,“你看清楚了,別像打豬草一樣亂采。每株艾草,隻取最尖處半尺長部分。再低就不能要了,味道太重。太矮也不能要,沒長開,賣相不好……”
眉飛色舞介紹了一大堆經驗,卻沒得到任何回應。王九成楞了楞,皺著眉頭四下掃視,“潤水,水子,你跑哪去了?!太陽馬上就起了來了,咱們爺倆可沒時間耽擱……”
依舊沒有回應,兒子的柳條筐躺在不遠處的草叢裏,被晨風吹得緩緩滾動。這下,王九成可真著了急,顧不上再采艾草,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兒子的柳條筐旁,高聲呼喚,“水子,水子,你跑哪去了?水子,你……”
“阿爺,我在這兒!”一個極低的聲音,忽然從澤水支流的河道中傳了過來。隱約還帶著幾分戰栗,“阿爺,你別喊那麼大聲。趕緊過來,河裏頭有錢,很多很多錢,還有,阿爺,好像還有銀坨子……”
“你啥?”王九成嚇得一哆嗦,拎著鐮刀直奔聲音來源方向。“你再一遍?你是誰,不要害我兒子!否則,老子跟你拚命!”
鄉間一直有傳,山精水鬼想要害人,就會用各種方式,迷惑人的眼睛。騙人自己跳下水裏淹死,或者走進深山被猛獸吃掉。而孩子身上陽氣不夠旺,最容易成為山精水鬼的目標……
抱著跟山精水鬼拚個魚死網破的打算,王九成發瘋了一般,衝到了自駕兒子身旁。然而,卻沒發現任何妖邪,隻有自家兒子,用衣服兜著一大堆黃燦燦和白亮亮的東西,衝著他吃吃傻笑。
“臭子,你先上去,上岸去。”王九成用鐮刀在半空中虛劈數下,以確定沒有山精水鬼在兒子身邊隱形。隨即,用沾滿了艾草汁水的手,用力揉自己的左眼。
左眼受到刺激,立刻流出眼淚。閉上右眼,透過綠色的淚光,他努力向兒子懷中看去。依舊是金燦燦和白亮亮一大堆,如假包換。再低頭看向腳下的河水,卻發現河水隻到自己腿肚子高,想淹死一隻老鼠都難,跟更何況是十二歲的半大子!
沒有山精水鬼作妖,銅錢和銀錠都是真的,就在河道中!強烈的幸福感,讓王九成頭暈目眩。顧不上再搭理已經走到岸邊的兒子,他旋風般衝回自己的大柳條筐前,將裏邊的艾草兜底兒倒空,然後又旋風般衝回河道之中,彎腰快速撿錢。
大部分是通寶,隻有很少的銀錠。但是,王九成卻不挑剔,無論是黃的還是白的,隻要肉眼能看到,就盡數收入筐子中。轉眼間,身邊的銅錢和銀錠就被撿得幹幹淨淨,他瞪圓了發紅的眼睛,喘息著向上遊掃視,旋即,就發現了更多的銅錢和銀錠。
“把你兜著的銅錢和銀子,先放進筐子裏,然後下來幫忙!”扭頭朝著兒子發出一聲怪異的大吼,他邁步向銅錢和銀錠走去,呼吸聲沉重如牛。
然而,王潤水卻再一次違背了父親的命令。手指著更上遊的河道,身體抖得像篩糠,“阿爺,有人,那邊有人。是,是死人,是個死和尚。”
“什麼?”王九成嚇了一哆嗦,手中剛才撈出來的銅錢,全都又掉回了水裏。直起腰,快速順著自家兒子手指方向看去,一具和尚的屍體,迅速進入了他的視線!
“噗通!”他將裝著銅錢和銀錠的柳條筐也丟在水裏,哆嗦著邁開雙腿,跌跌撞撞走向上遊的屍體。隨即,就發現了更多。
橫七豎八的屍體,水中岸上都有,從河道中央一路排到寺廟的後門,全都是光頭,身上背著大包裹。掉在溪流的銅錢和銀錠,隻是其中很少一部分。靠近寺廟附近的血泊中,更多。
那些血泊已經發黑,周圍擠滿了烏鴉和蒼蠅。聽到王九成的腳步聲靠近,“轟”地一聲,烏鴉和蒼蠅騰空而起,刹那間,昏地暗!
………………
“刺史,東郊白馬寺昨夜被屠,寺中大和尚,被殺了個幹淨。”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一個炸雷般的消息,就傳入了澤州。
“消息屬實?你,你們沒弄錯吧。這,這大端午的,可別聽風就是雨!”澤州刺史吳良謀手扶桌案,欲哭無淚。
太倒黴了,真是倒了八輩子邪黴!他花了四千多吊買到刺史的官職,又花了三倍的價錢運作,直到今年三月,才終於補上了一個中州刺史。還沒等開始往回收本兒,治下居然就發生一件驚大案!
“沒錯,刺史!”錄事參軍薑楠哭喪著臉,連連搖頭,“州衙的馬快已經核實過了,東郊白馬寺,從住持了嗔以下四十二名有度牒的和尚,全部被殺。全寺上下,隻有兩個剛剛入寺不到半年的沙彌被凶手留了下來。”
“那,那還等什麼?把,把沙彌抓起來拷問啊!凶手如果不認識他們,為啥會對他們倆網開一麵?!”吳良謀猛地跺了下腳,氣急敗壞地下令。“一定是沙彌勾結了強盜,弄不好,那兩個沙彌,就是強盜故意送進白馬寺的臥底,然後趁著別的和尚睡著之時,偷偷給強盜開了山門!對,肯定是這樣。沒人比我更懂裏應外合了,快抓,快去抓那兩個沙彌,把他們的嘴巴撬開,不惜任何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