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府上二賬房?”張潛楞下神兒,稍微費了些力氣,才想明白自己家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二賬房,“問問他姓什麼?如果姓駱,就帶他上來!”
“是!”周去疾狂奔而下,不多時,又和四名軍中好手一道,將一個滿身塵土中年人帶上了觀星台。
張潛定神細看,不是齊墨掌門駱懷祖,又是哪個?刹那間,心中不由自主地湧起了幾分感動。連忙迎上前,低聲慰問:“你怎麼跑這裏來了?黑燈瞎火的,心遇到野獸!”
“野獸,野獸見了老夫,見了在下,隻會躲著走!”駱懷祖嘴巴輕瞥,對張潛的關心不屑一顧。然而,猛然意識到,此刻自己正在五名邊軍的包圍之下,頓時氣焰就矮了半截,“是任署丞讓我趕過來的,他前忽然急匆匆地跑學堂裏來找到我,莊主你此行可能會遇到風險。然後就逼著我一人三騎,星夜追到了這裏。結果,莊主你倒是沒遇見什麼危險,我自己剛才差一點兒就被人用強弓硬弩射成篩子!”
“誰叫你不肯停下來接受詢問的!”發現對方真的跟張潛認識,周去疾臉色一紅,沒好氣地數落。“如果不是弟兄們剛才放箭之前先示警於你,你早就躺下了,哪有機會見到少監?!”
“黑燈瞎火的,老夫哪裏知道你們是敵是友?!”駱懷祖心中不服氣,悻然還嘴。“老夫還以為,我家莊主身邊隻有家丁。”
罷,他猛然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對勁兒,遲疑了一下,目光沿著山坡四下掃視。仿佛生了一雙夜光眼,能看清觀星台周圍的所有布置一般。
“各位兄弟辛苦了,他的確是我府上的二賬房!”張潛也不解釋,笑著向周去疾等朔方軍弟兄拱手。
周去疾乃是周建良專門留下來保護張潛的心腹,此刻既然確定了駱懷祖不是刺客,便懶得再跟此人糾纏。向張潛拱手行了個軍中之禮,轉過身,匆匆而去。
“邊軍?上過沙場的?”駱懷祖看得心癢難搔,不顧身上的疲倦,輕輕拉扯張潛手臂,“你從哪裏借來的邊軍?還全是上過戰場的精銳?!剛才如果不是老夫及時表明了身份,差點就死在這幫王八蛋手裏!”
“修曆事關重大,我剛剛又在路上遭遇過土匪。跟熟人借點兒弟兄來保護一下觀星台,總是應該。”張潛笑了笑,低聲回應。“你真的沒事吧?別死撐。這裏除了我和郭怒之外,沒第三個人認識你!”
“沒事,沒事,一群尋常兵卒,怎麼可能奈何得了老夫?”駱懷祖的嘴巴微撇,滿臉不屑地擺手,“老夫剛才發現他們可能是自己人,才主動停了下來。否則,完全可以直接殺到你麵前!”
話雖然得響亮,卻不料擺手的動作稍大,頓時,疼得眉頭緊皺,嘴角不停地上下抽搐。
張潛看的又是好笑,又是感動。連忙轉身從躺椅下抄起一個酒葫蘆,親手遞給了對方,“先喝點兒米酒活一下血吧,吃宵夜可能還需要等一兩個時辰。大夥需要確定,今晚到底能不能看到月牙!”
“嗯——”駱懷祖疼得齜牙咧嘴,卻強撐著不肯喊出聲音。掙紮半晌,才有力氣接過酒葫蘆,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裏灌,一邊低聲抱怨:“這幫王八蛋,下手沒個輕重。我都是你府上的二賬房了,他們還是爭先恐後拿刀鞘往我身上招呼。哎呀,嘶——”
“沒見血吧,傷在何處,我馬車上有酒精和繃帶!”張潛見狀,頓時笑不出來了,連忙伸手扶住此人,再度低聲追問。
“沒,沒事!我都快衝破阻攔了,卻不心踩中了他們布置下的繩套,嘶,嘶——”駱懷祖紅著臉,輕輕擺手,“早知道你身邊兵強馬壯,我就不來了。當時任琮那子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非你可能遇到危險,身邊卻隻有家丁……”
話到一半兒,他忽然又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上上下下打量了張潛幾眼,用極的聲音追問,“這些邊軍怎麼會跟你在一起,你師弟任琮卻對此毫不知情?”
“半路湊巧遇到的!”張潛不願意讓對方知道太多,笑了笑,含混地回應。
“湊巧遇到的?”駱懷祖生性謹慎,根本不肯相信張潛的話。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短短三五個呼吸之後,臉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子,夠狠!”咬著牙向前湊了湊,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又低又急,“你,你是故意離開的長安,騙別人來殺你,然後反手殺之?你,你此行根本不是為了觀星,而是以身做餌……”
“噢,噢,噢,成了,合朔無誤,今日當是初一!”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猛然在觀星台上響起,將他的低語徹底淹沒。
“日月黃道相合,日落無月……諸星皆在正位,可定朔無誤!”
“果然,大月相隔,四年一閏才是正理。”
“這部紫金曆果然精妙,什麼九執曆下最精,竺人就愛吹牛皮……”
……
“駱掌門,看破不破,才是聰明!”趁著沒人注意自己這邊,張潛笑著推了駱懷祖一把,轉身走向眾人。
水鍾輕敲,渾儀緩緩轉動,今夜星光格外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