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覺得,渾身上下都特別有力氣!”李顯笑著用手臂攬住妻子,緩緩低頭。正準備將另外一隻手也攬過去,將對方攔腰抱起,忽然間,書房外又傳來了一陣煞風景的腳步聲。緊跟著,就是幾聲驚呼。
“誰在外邊喧嘩?!”李顯的興致被打斷,放下韋後,回過頭,衝著門口厲聲質問。
“聖上,安西四鎮急報!”書房門被用力推開,百騎司副統領鄭克峻不顧禮儀,帶著一名渾身泥土的飛騎,踉蹌而入,“突騎施可汗娑葛勾結突厥,以追殺叛將阿始那忠節為名,攻破碎葉城。碎葉鎮守使周以悌力不能敵,與阿始那忠節一道退向播仙!”(注:此戰發生於景龍二年,突騎施可汗娑葛擊敗忠於唐朝的將領阿始那忠節,進犯碎葉。碎葉守將周以悌將其擊敗,然而突厥兵馬隨即加入,才導致周以悌與阿始那忠節戰敗,退向播仙。)
“什麼?”李顯楞了楞,丟開韋後,大步走向鄭克峻,“你什麼?碎葉城失了?將士們損失如,如……”
忽然間,心髒處湧起一陣刺痛。他頭上汗出如漿,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在頭盔與地麵即將接觸之前,卻赫然發現,今晚窗外的夕照無比絢麗。
………………
夕陽無限好。
古縣陽城,觀星台上,圭針在夕陽的照射下,於石表上留下長長的陰影。
水鍾緩緩旋轉,帶動齒輪和凸輪,觸發機關。青銅做的鍾錘脫離銜鐵,在重力的作用下快速下墜,砸在鍾盤上,發出一連串悅耳的“叮當”。(注:水鍾,古代精密計時儀器,南北朝時期傳入中國。)
“戌時整,日落西,圭表相合,鍾落!”水鍾下,有人扯開嗓子高喊,聲音中的興奮難以掩飾。
渾儀在人力推動下緩緩轉動,觀星環對準太陽最後下落位置。餘暉漸漸暗淡,一顆明亮的星星,瞬間出現在半空之中,璀璨宛若寶珠。
“長庚星現,準時準位!”高喊聲更為興奮,一眾司監的技術官吏們,恨不得手舞足蹈。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蒼涼的號角聲響起,驚飛成群的鳥雀。觀星台上,更多造型古樸卻是這個時代最精密的青銅儀器,緩緩移動,對準陸續出現的星星,將其出現和時間和位置,一一測量記錄。
七八麵磨的無比光滑的銅鏡子,豎在了渾儀附近,從不同的角度對準太陽落下去的方位。高高豎起的木杆上,幾枚造價驚人的琉璃鏡子,也被掛了起來,將邊最後的餘暉,反射向古樸的渾儀。
渾儀繼續轉動,光越來越暗,圭影徹底消失。觀星台上,山風凜冽,吹得人衣袂飄飄欲飛。
沒有人提議點起燈火,也沒有抱怨山風寒冷。司監的技術官吏們,或者用目光死死盯著黑漆漆的銅鏡,或者用目光死死盯著日落位置,一個個臉色無比緊張。
按麟德曆標定,今是五月初二。按照竺那邊傳過來九執曆標定,今是四月二十九。而按照在來陽城途中忽然發到大夥手中的一套來曆不明的《紫金曆》,今卻是五月初一。
所有觀測和計算結果,都越來越清晰地表明,那套來曆不明的《紫金曆》,可能最為準確。但是卻需要最後的驗證。而驗證方案最關鍵一環,就著落在日落之後這一個多時辰裏。方法就是,能不能通過各種途徑,看到新月!(注:農曆初一,月球在太陽和地球之間,呈直線。所以是完全看不見,為黑月。)
若無,標定準確,麟德曆的修訂工作,迎來了一個開門紅。
若有,哪怕任何角度看到一絲月光,大夥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隻能等到兩之後,再用同樣的辦法,去驗證九執曆!
整個觀星台上,唯一不緊張的人,就是張潛。此時此刻,他正穿著一件絲綿袍子,半躺一座竹子編的長椅上,優哉遊哉地用特大號原始望遠鏡尋找星星。
那套別人眼裏來曆不明的《紫金曆》,是他從手機存儲器中找出來的萬年曆當中農曆部分。製定於199年的紫金山文台,比麟德曆和九執曆,都多了一千兩百多年的技術積累。所以,在準確度方麵,具有碾壓性優勢,根本無須擔心對比驗證。
他之所以非要帶著半個司監的技術官員們跑一趟陽城,完全是為了增加這條新曆法的服力。畢竟,古今技術人員都認“死理”,通過他們的親眼觀測和對比,豎立起紫金曆的權威,比自己強行推廣新曆法效果好上百倍。
因為沒有任何工業汙染,全國總人口也隻有五六千萬,八世紀的星星,遠比另一個時空明亮。即便望遠鏡質量再差,張潛也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二十八宿。而三恒七十六官,也以星群狀態,迅速被他用望遠鏡捕獲。
正看得高興之際,山坡下,忽然隱約傳來幾聲金鐵交鳴。隨即,他就聽見有人大聲叫嚷,“站住,口令,否則,以擅闖軍營處置!”
“真的有人不要命了,強攻觀星台?”張潛皺著眉頭站起身,將望遠鏡轉向叫嚷處,卻根本看不見任何人影。隻有樹枝在山風中婆娑,宛若魔鬼狂舞。
“報,少監,有人強闖觀星台,被弟兄們攔下了。他自稱是你府上的二賬房!”幾個呼吸之後,朔方軍旅率周去疾沿著台階快步衝上,低聲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