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月乖乖閉嘴,卻不由地歎了口氣。
多沉重的一口氣,聽得柳逾白都笑了,“幫你倒成了我的不對?”
“我隻是不喜歡欠人人情。”
“那你跟周洵是怎麼算的?”
梁司月怔了一下,萬沒想到柳逾白冷不丁地提到周洵的名字。
柳逾白似笑非笑,“你不是說,上回在漫展上是周洵幫了你,這筆賬你是怎麼跟他算的?”
“我……”她沒想去算,甚至想一直都這麼欠著。
柳逾白看她一眼,再開口已是嚴肅口吻,奇怪自己今日累成這樣,還有心思給她上課,“跟人當麵鑼對麵鼓算賬,不是報恩,是劃清界限的嘴臉。你真覺得有這個必要,行,我們可以算一算。”
梁司月心裏一慌,“不是……”
她垂下目光,沮喪發現,再被人誇早熟,通曉情理,到了柳逾白麵前,就跟讀了兩句“知恩圖報”的信條,就來班門弄斧的小屁孩似的。
是啊,仔細想想,自己的態度多傷人,追著跟他一刀兩斷一樣,哪裏像報恩,簡直是結仇。不至於的呀,柳逾白哪有這麼壞。
梁司月低聲說:“對不起。但是請柳先生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為配合一字領的小禮裙,她頭發盤了起來。這個發型,搭配造型簡約的鑽石項鏈,最大程度地展現了她優越的肩頸線條。
當她低頭的時候,青灰色的陰影就歇在長睫毛上。
窗外閃過一顆一顆的路燈,側臉輪廓也在光影之間不斷變幻,像是某個老電影裏的場景。
柳逾白將目光轉回,看向前方。
沒再說什麼,隻“嗯”了一聲,這一頁就揭過了。
車很快到達。
司機靠邊停下,莫莉下車去幫忙拿行李箱。
梁司月轉身跪坐在座椅上,去拿後排放衣服的袋子。
奈何這個禮服裙讓她沒辦法有大動作,試了兩次都沒夠到。
柳逾白瞥她一眼,轉過身去,長臂一伸,輕輕輕鬆地將袋子拎了過來,遞給她。
她說“謝謝”,然後又很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能不能在車裏換一下鞋。”
柳逾白沒有說不能,她就放心大膽地將自己的球鞋從袋子裏拿出來,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把腳塞進球鞋裏,扯一扯後跟,蹬了兩下。
她將高跟鞋裝好,提著袋子,打開了門。
“今天謝謝您。”她球鞋踩著路麵,一手掌著車門,同柳逾白道別。待柳逾白瞥來一眼,紆尊降貴般地說了句“再見”以後,她笑了笑,將門關上了。
車外,莫莉將拉杆箱遞給梁司月:“需要送麼?”
“不用,我自己提得上去,我力氣蠻大的。”
莫莉笑了。
“那個……”梁司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還有個問題。這條裙子,是不是必須幹洗?”
莫莉笑說:“是的。”
梁司月湊到她跟前,又問了一句話,莫莉搖搖頭,“不行的。”
“……好吧。”梁司月不無遺憾。她肩上挎著衣服袋子,手裏提著行李箱,“我回去了。莫莉姐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莫莉回到車上,還沒坐穩,後排柳逾白問她,“她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這衣服她養不起,能不能我拿回去,給我們公司可以穿得下的藝人穿。我說不行。”
柳逾白笑了。
回去路上,莫莉自感僭越地說了一句,“司月她們的公司,運營似乎確實有點問題。”
然而,柳逾白沒接她的話,她也就自覺的不再說什麼。
柳逾白閉眼陷入沉思。
確實,將人從不靠譜的團隊裏撈出來,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方才跟梁司月去柳宅的路上,他是有這麼想過。
但當去廚房找周洵,看見梁司月態度輕鬆地和周洵有說有笑的時候,他又失去了興趣。
他幫她了這麼多次,她對他,和對周洵,永遠是不同態度。
沒多大意思。
他是個商人,商人講實際利益。
把人簽回來也是“賠錢貨”不說,還平白給自己添堵。
-
次日一早,柳逾白自己開車回了趟南城。
他的母親程淡如自和柳文藻離婚以後,一直居住在南城,父母的老宅裏,二十多年來鬱鬱終日。
柳逾白再忙,總會抽出時間探望。
前陣子下雨,書櫃裏一些舊書受了潮,趁著今日天晴,程淡如和家裏保姆一起將書搬去院子裏晾曬。
院裏石榴樹下擺著條凳,書都攤開晾在條凳上,讓上午剛露頭的太陽一照,空氣裏一股子塵蠹的氣味。
程淡如蹲在條凳旁,將一些粘連在一起的紙張一頁頁掀開,望見兒子進來,也不過淡淡地打了聲招呼。
倒是保姆積極,請柳逾白進屋,爐上正滾著水呢,衝茶剛好。
柳逾白在屋裏坐了好一會兒,程淡如才進屋去,問的第一句話便是:“昨天給那位過生日去了?”
柳逾白應聲。
程淡如也不說什麼,轉身進了書房。
柳逾白起身跟過去。
程淡如將書桌上剛剛裱好的一幅畫慢慢卷起來,“你也沒說要回來,沒讓孫媽多買菜,一會兒去畫友那兒送畫,今天就不留你吃午飯了。”
柳逾白神情很是平淡,將隨身帶來一個禮盒遞給她,叫她這些天降溫注意保暖。
快走到院子門口,保姆孫媽追出來,手裏還拎著茶壺,“吃了飯再走吧!”
柳逾白隻遙遙地招了招手。
孫媽回到屋裏,往書房望了望,隻是歎氣。
母子倆總這麼生分,她也著實幫不上什麼。
這隔閡不是一天兩天結下的。
離婚的時候,程淡如毅然決然將兒子帶回南城,獨自撫養。
但沒想到柳逾白讀完初中,忽然提出要回父親身邊去,且顯然他已經與柳文藻提前聯係過,回去讀書的門路都已經打通。
這不是協商,是通知。
此舉傷透了程淡如的心,此後這麼多年,這裂痕就沒有一刻真正彌合過,哪怕柳逾白雷打不動地回來探望,噓寒問暖,時刻留意著程淡如衣食住行方麵的需求。
書房裏傳來程淡如的聲音:“他走了?”
“走了。”孫媽說。
程淡如這才停了手裏動作,頓了頓,將柳逾白留下的禮盒打開來。
程淡如擅長國畫和書法,對文房四寶一直頗為關注,她很喜歡某一方清朝的端石硯台,前一陣聽說,那硯台被一位私人收藏家從西泠印社拍走了。
現在,這硯台就躺在她的書桌上。
-
柳逾白開車兩小時回到南城,歇了沒到一刻鍾,又開兩小時回去。
他今日的行程都推後了,一下空出大半天的時間,完全不知道如何打發。
思考的時候,車已經不知不覺開到了公司。
顯然,大家以為今天老板不來,鬆懈得很。他進辦公室的時候,響起一陣敲鍵盤聲,明顯是在裝模作樣。
他懶得計較,徑直走進自己辦公室。
莫莉照常留守,看他這麼快就回來,很有些驚訝。
他坐回到椅子上,原想處理案頭堆積的文件,翻了翻又興味索然。
想了想,忽說:“幫忙聯係一個人。”
-
梁司月還在床上,雖然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了。
她睡到十一點才醒,玩著手機,一點也不覺得餓,甚至覺得自己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一個電話打亂她這個美妙的安排。
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才接。
還沒開口,那邊傳來一道懶散的聲音:“梁司月?”
梁司月聽出來這是誰了。
他不容置喙地說:“你昨天不是說要報答我,現在機會來了。”
梁司月雞飛狗跳地起床、換衣服、洗漱、收拾東西……出門想起忘了帶手機,又折回去。
下樓的時候,韓師傅已經開著柳逾白的車,等了她半小時。
梁司月一邊上車一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才起床。”
韓師傅笑說,“沒事兒,別急,也沒等多久。”
梁司月第一次來柳逾白公司,卻壓根沒有參觀的心情。
莫莉等在公司前台,領著她往裏走。
沿途有人行注目禮,她很慶幸自己覺得風大天冷,不怕麻煩地戴了口罩。
莫莉將她帶到柳逾白的辦公室門口,開門前,叮囑她:“柳總今天心情不太好,如果他吩咐你做什麼事,你能配合就盡量配合。”
梁司月無助地看著莫莉,而後者顯然並無一點“能配合就盡量配合”這個表述過於驚悚的自覺。
莫莉拉開了門,伸手在她後背輕輕一推。
門在她背後關上了。
梁司月慢慢地走去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卸下背包抱在懷裏。
辦公桌後麵,柳逾白身體靠著真皮座椅的椅背,明顯放空的表情。
梁司月等了半天,沒聽見他開口,於是不得不主動出聲:“……柳先生,你需要我做什麼?”
柳逾白似這才回神。
抬起目光看她一眼,頓了頓說:“做作業吧。”
梁司月:“……啊?”
。您提供大神明開夜合的我的安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