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逾白願來捧這個場,不單單為了禮數上的周全,還因為今日一些與柳家交好的業內人士亦會前來,這也是他或合作或籠絡的對象。
人情場就是生意場。
梁司月等柳逾白走了,潘蘭蘭和柳文藻也未與其他人寒暄的空當,拿上禮物過去賀壽。
梁司月為自己的遲到道歉,哪知道潘蘭蘭一點問責她意思都沒有,高高興興地接了禮物。
緊跟便是些不值一表的場麵話,向潘蘭蘭道謝,感謝她平日的照顧雲雲。
潘蘭蘭今天邀請他們來,不過為了展現她作為雇主的宅心仁厚,再則,也是想向柳文藻邀功,要他看清楚,她能將這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一點不給他這個做家主的添麻煩。
梁國誌父女完全明白潘的想法,也就盡職當個陪襯罷了。
潘蘭蘭還有好些圈內朋友等著聯絡感情,沒工夫多說什麼,叫兩人自便,就打發掉了父女兩人。
前後,沒超過兩分鍾。
可這就是人情往來,他們不能不參與。
梁司月和父親對視一眼,梁國誌笑了笑,“你還沒吃飯吧?走,帶你去拿點兒東西吃。”他很有些自責,就為了這麼兩分鍾,要女兒千裏迢迢地趕回來,飯都還沒吃上一口。
梁司月沒告訴梁國誌自己吃了點薯條墊了墊肚子,現在不算餓。
派對是自助餐形式,兩人拿了餐盤正要去取食物,王媽過來了,吩咐梁國誌,有個客人喝醉了,趕緊用柳家的車將人送回去。
梁國誌不敢怠慢,放了餐盤便往外走。
梁司月跟上去,“今天我們不是來做客的麼?”
再是客人,終歸還是柳家的司機,該幹的活還是得幹。
梁國誌笑說:“小月你自己待一會兒吧,去吃點兒東西,我把人送了再回來。”
梁司月待客廳裏不自在,拿了些食物,到後廚去找鄭媽。
哪知道一進門就看見周洵站在流理台前。
她被吃了半口的紙杯蛋糕噎了一下,放下蛋糕,手指輕輕地拭了拭嘴角,而後笑著走過去,“周先生。”
“噓。”周洵立即豎起一指,笑說,“別讓他們知道我在這兒,太煩了,我先躲一下。”台子上放著他的餐盤和酒杯。
梁司月跟忙碌的鄭媽打了聲招呼,端著盤子走到周洵身邊去。
她怕自己也煩著了周洵,沒有說話,隻小口小口地吃著東西。
周洵卻主動問她:“剛到的?”
“嗯……周先生也是今天回來的麼?”
周洵笑了,似有點困擾地揉了揉額頭,“我們現在也算同行了,你以後直接叫我名字吧。”
“你是前輩呢,或者我按照圈裏的規矩就叫你‘周老師’好了。”梁司月笑說。
“別別……我最怕‘老師’這個稱呼,工作人員都是這麼喊我的,感覺下一秒就要拖我去工作。”
“那……”梁司月忐忑地抬頭去看他一眼,“周洵哥?這麼叫你可以嗎?”她語氣是挑不出錯的自然和大方。
周洵說:“你先這麼稱呼過度一下吧。”
梁司月笑了。
“那你呢,大家一般怎麼稱呼你的?”
“司月,或者小月。”
周洵笑說:“好,知道了。”
周洵看她盤子裏的食物不多,指了指案板上的蒜蓉麵包,“要吃麼?這個很好吃。”
他拿起餐刀,切了一小片,梁司月趕緊將盤子遞過去。
兩人就此閑聊起來。
周洵沒怎麼提工作的事,問梁司月在北城留了幾天,有沒有吃到什麼好吃的。
梁司月將跟隊友一起去吃的,一家味道不錯的羊蠍子店介紹給他,“不過,你最好偷偷一個人去吃。”
周洵笑問:“怎麼呢?”
“吃羊蠍子這個過程……很不雅。”
“好,我記住了。”
兩個人有一茬沒一茬聊著天的時候,廚房門口傳來一聲咳嗽。
柳澤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目光古怪地打量了一下梁司月,然後對周洵說:“大哥呢?”
周洵莫名,“大哥已經到了?”
“早到了。我告訴他你在廚房,他說他自己過來找你。”
周洵表示沒注意到柳逾白有來過,他放下餐盤和酒杯,對梁司月說:“小月你自己吃,我去一下。”
周洵攬著柳澤的肩膀往外走,後者回過頭來,又打量梁司月一眼,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梁司月端著食物,到鄭媽身邊去。
鄭媽誇她身上的裙子漂亮,“你快別待在廚房了,免得弄髒。”
“外麵的人我也不認識,出去好尷尬,不如在這兒陪您聊聊天。”
鄭媽抿嘴而笑。
她們也是有好一陣沒見了,彼此溝通了一下近況。
過了一會兒,莫莉過來廚房找梁司月。
梁司月跟她到廚房門口去。
莫莉問她:“你的行李箱和換下來的衣服,是幫你卸下來,還是……”
“柳先生要走了?”
“打算走了。”
梁司月原本打算跟梁國誌一起走的,但梁國誌現在還在送人回去的路上。
“稍等,我先給我爸打個電話。”
梁國誌沒接。
他工作狀態一般是不能接私人電話的。
梁司月指一指身上的衣服,“這個今天就要還回去麼?”
莫莉笑了,“這已經買下來了呀,就是梁小姐你自己的衣服了。”
梁司月想到此前所見吊牌上的那串數字,有些心驚肉跳。
莫莉說:“如果你現在要回家的話,我們就順便送你一程。如果想等一等再走,我就把你的行李送過來。”
梁司月驚訝發現,比起待在這兒,她倒寧願再麻煩一回柳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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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月坐在車上等了一會兒,柳逾白才從宅子裏出來。
他身上已經染了些酒的氣息,上車以後脫下了西裝外套,緊跟著鬆解領帶。
梁司月無端覺得他眉間浮起些戾氣。
這氣氛之下,沒人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柳逾白才吩咐莫莉:“給貝斯綺打電話,叫她後天去辦公室見我。”
莫莉應下,又問:“那明天?”
柳逾白沉默片刻,“明天的工作安排都取消。”
不說明緣由,那就是私事,莫莉也就不問,應承下來。
柳逾白說罷,將身體往後靠去,眉目間一股鬱色揮之不去。
梁司月偷偷打量的視線,恰好叫他轉頭時捉住,他挑了挑眉,“看什麼?”
梁司月趕緊搖頭。
柳逾白睨她一眼,冷冷嘲了句:“到我麵前就啞巴了。”
梁司月沒有聽懂,投以疑惑的目光。
柳逾白卻不再理她,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點燃,抽了一口,降下車窗,手搭在上麵,夜風裏煙味一時近一時遠。
為了明麵上的禮數,潘蘭蘭的生日,他也不得不來參加。
原打定主意今晚走個過場即走,哪知道還是言語間跟柳文藻起了齟齬。
他們父子一貫不合,柳文藻作為一個老派且固執的人,很不喜長子商人化的嘴臉,常常斥責,就是他公司簽的那一些個流水線明星,搞壞了圈內風氣。
今天起爭執的原因,是圈裏某導演上一部片子剛籌備沒多久,好幾家撤資,黃了。該導演今天過來給潘蘭蘭賀壽,順道跟柳文藻告狀。
柳文藻知道了是柳逾白帶頭撤的資,跟兒子獨處幾分鍾,聊起這事兒,話裏話外皆是訓斥。
柳逾白聽得發噱。
柳文藻從來瞧不見他簽約的那些老戲骨,和尚無任何商業價值的新人演員,獨獨盯著給公司帶來直接紅利的那幾個頂級明星說事。
柳逾白早就習慣了他的偏頗,以及那些念經似的“人心不古”,但來摻合他撤資這事兒,就完完全全觸及他的逆鱗。
“您替人強出頭之前,問沒問這位大導,我為什麼撤資?我猜,您沒問過,您覺得又找著了能揮舞的大棒,忙不迭就拿來用了。爸,我覺得傷您自尊,這話一直沒說:睜眼瞧瞧,遊戲規則早就變了。今天來的都是你和潘姨的朋友,可我一圈招呼打過去,您猜猜,多少人想跟我合作。”
柳文藻氣得鼻翼翕張,柳逾白卻不給他再發作的機會,把飲盡的紅酒杯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笑說:“您瞧不起我,他們卻不敢瞧不起錢。走了,祝您和潘姨玩得盡興。”
風吹卷著一陣煙灰進了車廂裏,梁司月拿手揮了揮,被嗆得不由咳嗽兩聲。
柳逾白回過神來,轉頭看她一眼,撳滅了煙,關上車窗。
從柳宅到自己家的路不算遠,眼看著就快要到了,梁司月又鼓起勇氣看向柳逾白,“柳先生,我有一件事必須要問你。”
柳逾白瞥她一眼。
“您好幾次出手相助,尤其這個,”梁司月指一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真的太貴重了。我希望至少有機會能夠回報你。”
柳逾白語氣涼涼,“你想怎麼回報?”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您,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
“你能掙錢嗎?”
“……”
“那你幫不上。”
“現在確實不能,不過未來……”
“你當偶像沒有未來。”
梁司月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才能不被他的垃圾話影響,“那我先欠著……”
“行了。”柳逾白聽不得休息時間還有人跟他討論欠賬不欠賬,回報不回報的問題,跟加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