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誌:“吃過飯了?”

“吃過了?”

“太太沒為難你吧?“

梁司月沒告訴梁國誌,她覺得潘蘭蘭的殷勤隻在人前,人後完全是另外一副姿態。非要叫她在柳宅住下,可能另有目的。

她年紀不大,從小生活的環境也不複雜,但不代表她不通人情世故。

相反,外婆時常感歎,我們家小月啊,就是太聰明太懂事了。

因此,她自己也能想明白,恐怕,潘蘭蘭叫她住在這兒,一方麵施恩於他們父女,另一方麵,也是提醒她,尤其提醒她父親,時刻記得,他們父女能團聚,她能來大城市念高中,究竟是誰的功勞。

“沒有,潘阿姨挺好的……”

“以後當麵要叫她太太。”

梁司月頓一下,“……嗯。”

“你暫時就在柳家住幾天,過一陣子,我再提讓你搬出去的事。“

“好。”

父女閑話幾句,快掛電話時,梁司月喊住他,“爸,潘阿姨稱呼為‘逾白’的人,和她是什麼關係……”

梁國誌擔心女兒在柳家暫住,觸到主人家的什麼黴頭,便把柳家曲折複雜的關係簡單陳述一遍:

潘蘭蘭年輕時候是個演員,演戲之機與著名導演柳文藻結識。當時柳文藻已有家室,潘蘭蘭明知這一點,還是與柳文藻產生感情。糾纏了幾年,柳文藻與發妻離婚,娶了當時已有身孕的潘蘭蘭。

潘蘭蘭為柳文藻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柳洵,小的叫柳澤。柳洵目前沒在柳家露過麵,梁司月還不認識。

除此之外,這兩人上頭還有柳文藻的發妻生的長子,即柳逾白。

梁司月判斷,先前那個男人,便是發妻所出的柳逾白。

也難怪他對潘蘭蘭毫不尊敬。

因此,柳家的“勢力”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柳逾白和鄭媽;另一派是潘蘭蘭母子。

梁司月問:“那您是潘阿姨這一派的?”

梁國誌歎聲氣:“我一個司機,誰都開罪不起。小月,你這段時間也夾緊尾巴,誰都別得罪,尤其大公子柳逾白。柳文藻本人有時候都要向這位大兒子低頭。”

“我知道了。”

梁司月對柳逾白並無好印象,也很畏懼他。

無論是他同鄭媽說的那句“什麼閑雜人等都往家裏帶”,或是後麵質問她是否打算竊聽情報向潘蘭蘭告狀,說話時,神色寒涼或是戲謔,都叫她覺得不適——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看她比看一粒塵埃還要漫不經心。

-

第二天,梁司月起個大早。

到陌生地方,又是寄人籬下,她不敢跟還在外婆跟前一樣隨意。

洗漱以後,梁司月到後廚去,看看鄭媽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鄭媽果真已在忙碌了,但聽了她的話,神色有些古怪,看她一眼,繼續低頭擀麵,淡淡笑問:“是太太-安排你到後廚幫忙的?”

“不是。太太沒給我安排什麼。”梁司月挽起衣袖,扭開水龍頭洗手,“總要找點事做,我又不是大小姐,我爸隻是個司機。”

鄭媽神色緩和些,看了看梁司月。

小姑娘個頭高挑,穿簡簡單單的T恤和牛仔褲,梳一把馬尾,皮膚白白淨淨的,長相也乖,很有些討喜。

“會擀麵嗎?”

“會。”梁司月笑說,“在家常跟外婆做包子饅頭的。”

“那你試試,我來熬高湯。”鄭媽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她一邊準備湯頭,一邊考察,小姑娘果真是做慣的,動作利索,一點不拖泥帶水。

鄭媽便放心把擀麵的工作交給她了。

鄭媽在廚房裏做了快三十年,兒女和孫輩都不在身邊,實話說挺寂寞的。現如今能來個可以說話的人,哪怕是潘那頭的人,她也不大排斥。

畢竟她覺得,小姑娘年紀還小,哪裏懂這些彎彎繞繞。

鄭媽同梁司月閑聊起來:“你外婆身體現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前幾天跟她打過視頻電話。”

“那就好。太太喜歡你,你就放心在這兒住下吧,太太和柳先生雖然不算隨和的人,但也從來沒苛待過我們這些老員工。”

“嗯,我知道了。以後我有什麼欠妥的地方,請您一定要提醒我。”

鄭媽笑說“好”。

片刻,又問:“小月你住的哪間房?”

“二樓,最東邊那間。”

鄭媽動作一頓,臉色也僵了,“……誰安排的?”

“柳澤。”

鄭媽不說話了。

梁司月忙問:“……怎麼了?那房間住不得嗎?”

鄭媽勉強笑了笑,卻是不答她的話,“麵擀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出去忙去吧。”

梁司月明白自己是被鄭媽趕出了廚房。

她不敢在這屋子裏亂晃,怕撞到了潘蘭蘭和柳澤,一上午就在自己房間裏看書。

中午,被鄭媽喊去吃了頓員工餐,才知道潘蘭蘭和柳澤早就出門了。

下午,她仍在躲在自己房間裏,看書,或是聽歌。

傍晚的時候,忽然聽見窗外傳來汽車的聲音。

她放了書本,推開窗,想看看是誰回來了。

八月末的黃昏,那熱度仍然足叫人一浴在空氣裏,就熱出一身汗。

梁司月眯著眼,見泊車位上停了一輛車。

她把身體往外探,想看清楚些駕駛座上的情況。

車熄了火,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人。

他一手掌著車門,忽地抬頭,徑直地朝著二樓最東麵的這一間房看過來。

梁司月壓根沒反應過來,要躲避已來不及,與人視線直直地撞上。

她認出來那人是柳逾白。

柳逾白神色沉凝,初見時總是漫不經心的臉上,浮著極為明顯的怒色。

梁司月愣了一下。

完了。

她心口亂跳,慌得不行,立即離開了窗邊。

很快,她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沒一會兒,走廊外的樓梯口傳來腳步聲,徑直朝著房門口來了。

梁司月知道避不過了,心一橫,幹脆主動走到了門口,等著柳逾白過來。

橫豎是一死。

不長的一段走廊,柳逾白幾步就走到。

他衣服上在駕駛室裏蓄積的空調冷氣,尚未消散,隨著動作,盡數撲到了梁司月臉上。

他指向房內,冷聲道:“收拾東西滾出來,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