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郎豔獨絕 05(2 / 2)

這讓他無暇關注那些向他投射而來的熱情目光,多數時候他隻覺得她們很煩。

是從高中開始,從學校那些女生對他的竊竊私語中,傅聿城有了一個自己可能長得還行的概念,雖然他照鏡子的時候,隻能瞧見父親年輕時候的影子——他記憶中的父親長相已經很模糊了,但家裏掛了張父母的婚紗照,那年代影樓拿膠卷拍出來的照片顏色濃鬱,這麼多年都沒褪色。父親穿襯衫西服,笑得幾分憨直。來家裏的人無論誰看了那張照片,都會說“阿城長得真像爸爸”。

然而傅聿城知道自己與父親並不相同,他長久凝視照片,父親眼裏隻有一片赤誠。他不一樣,他不知道自己眼裏有些什麼,對著鏡子刮胡子的時候一眼瞥見,他隻覺得自己麵目可憎。

是以,他不明白那些蜂擁而至瘋狂而膚淺的愛慕從何而來,僅僅隻是因為皮囊尚可?

內向的外向的,保守的開放的,博愛的專一的,這麼多年同他明示暗示過的女生不計其數,然而在他看來,她們半數幼稚淺薄,半數矯揉造作,明明心事一點即破卻要佯裝凜然不侵,明明腳踏數船賣弄風騷卻要佯裝文藝深情。沒勁透了。

這裏麵自然也有很好的,但稍作接觸之後,她們發現他這人並不如外表所見那樣隨和,他內心可能是一口深井,讓人望而卻步,更不敢投身去一探究竟——她們預設了他這樣長相和條件的人,絕對不會對誰付出真心,是以她們連半枚砝碼也吝於下注,尚未開局便全身而退。

至於梁芙,她既不淺薄幼稚也不矯揉造作,她心事一點就透,因為她毫不避諱。大約是打小受的良好教育,又從事了一份萬眾矚目、傳達美和藝術的工作,她對自身的魅力了解得一清二楚,更知道如何將其發揮到極致。

那麼,如梁芙這樣的人,在深入了解他之後,是否也是個半枚砝碼都不敢下注膽小鬼呢?

傅聿城不知道。

他隻是應了她的邀請,先把這局擺下。

傅聿城覺得自己一身缺點,但唯獨有一個優點:對自己足夠坦誠。

不管是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好人,還是承認,梁芙對自己有很強的吸引力。

“這麼晚回家,梁老師不擔心?”

“跟老梁報備過了,說我正在跟他的寶貝學生一道吃夜宵。”

傅聿城一頓。

梁芙笑說:“騙你的——劇院有演出的時候,熬到這麼晚是常有的事。”他們默契地不再提蔣琛那一茬。

遠遠的,已經能看見梁芙的車了。

“傅聿城,你今天讓我有點吃驚,壓著同學做作業這種事,無論如何不像是你能幹得出來的。”

“隻能說明你對我的認識很偏頗。”

“是嗎?”梁芙頓下腳步,轉過身去,一邊倒著走一邊打量傅聿城,“那全麵的你是什麼樣的?”

“久了你會知道,但願那時候你不會覺得失望。”

“傅聿城,這就是你小瞧我了。我登台六年,見過的人比你多得多,有些人下限之低超出想象。你得墮落成什麼樣,才能讓我失望?”

傅聿城腳步放緩,沉默看著她。他眸色很淺,眼裏照進光的時候,總有種霜雪般的冰冷之感,這時候會讓人覺得他是不可接近的。

片刻,年輕男人微微垂下目光,他眼底浮現出幾分自厭的情緒,一閃而逝。

“傅聿城?”

“走吧。”

梁芙轉個身,邁開腳步,她方才一直倒著走,完全沒注意前麵便是路牙的盡頭,一腳踏出去,便覺心裏一個咯噔。

將要踩空之時,手臂被傅聿城被猛地一拽,踉蹌著後退一步,險險站定。

“好險……”梁芙心有餘悸,“我後天還有場演出,摔了就完蛋了。”

“小心點。”

梁芙倒還有心情開玩笑:“傅聿城,我要是真摔了,你是不是得賠我?”

“我有什麼責任?”

“你不好好替我看著路,就治你個失察之罪吧。”

傅聿城眼底有笑意:“師姐,所有法律條文裏都沒這一條,你恐怕是在碰瓷。”

梁芙放聲而笑。她三庭五眼都十分標準,尤其生了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越發顧盼神飛。

想起那時讀《聊齋》,有女嬰寧,爛漫天真。梁家小姐,怕也是狐狸變成的,專給讀書人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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