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柱香時間,宿維便匆匆趕來了。
甫一見麵,他便痛哭流涕地跪到在裴原麵前,自責道:“末將自知失責,聽信小人讒言,貽誤了戰機,讓兩座城池都陷入危險之中,還引得王爺受傷,末將罪該萬死。懇請王爺再給末將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待擊退匈奴兵,末將定自裁謝罪!”
裴原的腰後靠著一個軟墊,安靜聽他說完,淡淡道:“罪不至死,起來吧。”
宿維淚流滿麵,仍舊跪地不起,裴原道:“你一顆愛國忠心,我早已看清,此次失責,也是中了旁人的圈套,我並不怪你。現在當務之急是要上下同心定下退敵之計,而不是責怪你此前的失誤。宿將軍請起吧。”
宿維感動地站起身。
他關切問:“王爺剛醒,可覺得饑餓?廚房中一直留著人,若您想用膳,立刻就能端上來。”
裴原搖搖頭,問:“現在戰況如何了?”
宿維答道:“連著下了幾日的暴雪,昨晚才停下。我們原定從匈奴兵的後方襲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大雪封山,我們的人短時間內難以過去,這樣的天氣作戰也十分不宜,還未過齊連山便退了回來。但匈奴人也沒有退兵,二十萬大軍圍在豐縣城下,雙方僵持,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喵喵尒説
裴原閉了閉眼:“淳於欒死了嗎?”
“受了重傷,臉也毀了,但是沒死。”宿維神色變得憂慮,“就在昨晚,咱們的探子來報,說淳於欒派了一小支騎兵往北去了,像是要去王庭的方向。末將和幾個常年與匈奴作戰,對淳於欒性格較熟悉的將領交談過,他們的猜測是,淳於欒這人行事猖狂且固執,有種不到黃河不死心的蠻勁,他或許是不甘心這樣灰頭土臉地撤離,想要向王庭借兵,殊死一搏。”
裴原的眼睛刷的睜開,定定看著宿維的神情。
宿維說著,歎了口氣:“隻能期盼這個猜測是錯的,如果他真的借到兵,定會立刻發起攻勢,兵力懸殊,咱們幾乎沒有勝算。除非……邱將軍那邊能夠回兵相救。但是,石羊關是決不能失守的關隘,邱將軍又怎麼能回得來。”
裴原問:“石羊關那邊打了幾仗了,死了多少人?”
“雙方隻是打了幾場遭遇戰,大約幾百人的傷亡,還沒有大戰。”宿維解釋道,“石羊關在西北方向,更加苦寒,一個月前就開始下雪了,冰天雪地的,雙方士兵俱是苦不堪言,都沒有大的動作。估計要等到開春了,這仗才打得起來。”
裴原忽然問:“你不覺得古怪嗎?”
宿維一時沒反應過來裴原的意思,細細思考一會,仍舊不懂:“王爺是何意?”
“匈奴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富足了?”裴原眼睛眯了眯,“石羊關那邊說是派了二十萬的兵馬,豐縣城下也有二十萬,相加在一起就是四十萬。這還不止,淳於欒能回去借兵,說明王庭的守軍仍然充裕。但是,整個匈奴部落一共才幾百萬人,除去女人老人和孩子,真的是人人皆兵了。”
“這……”宿維遲疑道,“或許這是淳於欒和納珠單於早已謀劃好的,他們下定了決心要打下塞北,所以不遺餘力。”
“倒也說得通。”裴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聲音輕緩,“但是,士兵要吃飯,馬匹要吃草,他們的軍隊俱是長途遠征,一日要吃掉幾萬石糧食,這還不算運送糧草所需要的人力。出來兩個月,就足以掏空匈奴本就不充裕的糧倉了。況且,他們的百姓不要吃飯嗎?這還真是破釜沉舟,殊死一搏啊。”
宿維如遭雷擊,恍然大悟,半晌後激動問:“王爺的意思是說,石羊關那邊的戰事是假的,是虛張聲勢,目的就是想拖住我們?”
“我們畢竟不在前線,不知那裏的實情,不好擅作主張。”裴原吩咐道,“派個得力的將領去,將此事轉告給邱將軍,由他來決定。”
宿維應下。他眼角眉梢有了些喜色,聽了裴原的話後,越想越覺得有理,這局棋不是死棋,他們不是必輸無疑。
他是左相董玉樹的門下,從陣營上來說,和裴原處在對立麵,自然一直心有芥蒂。剛剛調任代縣守將時,他曾與裴原見過一麵,當時隻覺得四殿下這人確實是年輕有為,但並不服氣,心想他不過是命好投了個好胎而已,若換成他有這份好機緣,也不會做的差。直到現在,他才真的心服口服,心甘情願稱自己為“末將”。
裴原道:“與邱將軍聯絡一事不可泄露,你軍中的內奸可能不止戴增一個,部隊剛剛換防,底下的人並不熟悉,是人是鬼也說不清,小心為上。還有,京城那邊有消息嗎?”
聽了裴原的前半句,宿維心中實實在在地咯噔了一聲,關於戴增的事,他一直沒有去深思,也不敢深思。戴增與他幾乎是同吃同住,他不可能與匈奴人有暗中的聯係,唯一的疑點是他曾經的身份,戴增原先是裴霄門下一個不得誌的門客,後因犯錯險些被貶出京,機緣巧合下被他收攏。
難道戴增是受了裴霄的指使嗎?
通敵的人,其實是三殿下裴霄?
宿維急忙收回了自己的心神,回答裴原的問題:“稟王爺,末將一直派人往京城方向送信,已經去了幾十批人,但截至目前還沒人回來。”
裴原眼皮微闔,疲倦道:“回想這段時間的一切,安排得都太巧妙。先將邱將軍調走,再佯攻代縣,實際是想吞下豐縣。若不是對咱們的布防有足夠的了解,對每個守將的性格有足夠的了解,是做不了這些的。最詭異的是,京城□□靜了,北邊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算不發援兵來,怎麼可能連過問一句都沒有?到底是誰,竟然有這麼長的手腳,這麼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