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循勸誘:“原兒,朕知道以往待你不夠,你心有怨尤,不過,你仍舊是朕最信任的兒子,唯一信任的兒子。該屬於你的東西,以後都會歸還給你的。”
裴原不接他的話,抬眼淡淡問:“陛下想要如何處置三殿下?”
周帝心虛一瞬,勉力鎮定道:“自會依照我朝律令,絕不徇私枉法。”
裴原問:“謀逆之罪,結黨營私,陷害忠良,足夠處死。若三殿下真的要上路,兒臣做弟弟的,確實該送一程,不該此時離京。”
周帝勉強笑了下,試著勸服他道:“你三哥並沒犯那樣大的錯,他確實做了些糊塗事,朕已經廢了他的太子位,但罪不至死,都是他母親一人所為。朕會督促宮正司和刑部盡快斷案,還你公道的。至於霄兒,他不能留在京城了,朕準備將他發往南疆監軍,以示懲戒,也給眾人一個交代。他不會再礙你的路。”
他解釋得蒼白無力,自己都不信,移了眼睛,不敢看裴原。
“既然如此,三哥蒙受不白之冤,還要前去禦敵,這是多大的委屈,兒臣自然不能坐在京城享福。”裴原笑著道,“如今匈奴襲擾北方邊境,齊連山也正鬧匪患,攪得百姓苦不堪言。代縣的守將宿維幾次攻打齊連山,但損兵折將,強攻不下,百姓人心惶惶。再過幾個月就過年了,若山匪還不除,百姓定會對守軍失望,邊疆重鎮最重要的就是軍民一心。民心一亂,守城失守也就近在眼前了。”
周帝道:“我即刻傳令邱明山,讓他去打。”
裴原拱手道:“邱將軍或許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剿滅山匪,但恐怕無暇分心,去尋大殿下的行蹤。大殿下失蹤已近一年,仍然尋不到蹤跡,想必是追尋之人不力,兒臣願領此責!”
周帝啞口無言,他找不到再阻攔的理由,嘴唇動動,歎氣問:“你就非去不可嗎?”
裴原默認,周帝又問:“那你預備何時回來?”
裴原答:“事情辦完就回來。”
周帝沉默了很久。他年紀是真的大了,兩腮鬆弛,這幾日更是老了十歲一樣,腦後的頭發白了大半。
他無奈地點頭:“好吧。”
“兒臣還有一事相求。”裴原道,“小皇孫如今寄養在皇後宮中,但皇後病體孱弱,恐怕無法分神照顧。圓子曾與兒臣相處多時,關係和睦,不忍小皇孫小小年紀就經受如此痛苦,請旨將小皇孫接到身邊,也好時時關注關懷。”
周帝並沒有過多的遲疑,他急於想討好裴原,而圓子隻是一個他不喜歡的兒子的庶子,並不重要。
他當即應下道:“你明日來接就好。”
……
裴原回家的時候,還沒到中午,廚房還在做飯,寶寧在房簷底下擺了一排小壇子,正挨個打開蓋子看。
還未走近,裴原便聞著一股風吹過來的臭味。
他擰著眉頭走過去:“這都什麼東西?”
寶寧苦著臉道:“是蒜苗,我把蒜泡在水裏,打一個雞蛋黃進去,人家說這樣蒜就能發芽,長出蒜苗來。怎麼回事兒,才七天就都臭了,這可怎麼吃啊。”
“你這東西,也就屎殼郎能下得去嘴。”裴原捏著鼻子,看寶寧還要再去揭下一個蓋子,立刻阻止她,“別打開了,弄一身酸臭味兒,還吃不吃飯了!趕緊來人把這些都收走!”
劉嬤嬤趕緊過來,招呼人把小壇子都搬下去。
裴原帶寶寧去洗手,邊罵她:“我看你也是笨,你弄個不透氣的瓷罐子,還把蓋子也蓋上了,那蒜能不被悶臭嗎?你若是不會做,你就多問問旁人,或者少弄點。自己瞎搞,還弄了一大堆,這不是糟蹋東西嗎?”
寶寧不服氣:“人家醃雞蛋的壇子也是瓷的,也是泡在水裏,雞蛋怎麼不臭呢?”
裴原“嘶”了聲:“是你傻還是我傻?”
寶寧嘟囔著去擦手:“誰傻誰自己心裏知道。”
裴原把她拽回來:“多放點皂角,洗得幹淨點。味道沒洗掉,還是臭的,糊弄鬼呢?”
寶寧也生氣了,把手上的水往他前襟上抹,邊罵他:“你怎麼回事,出去一趟回來,火氣那麼大,不就是幾顆蒜,臭了就臭了,你瞪什麼眼睛,我是賠不起還是怎樣!誰在街上搶你的錢了,還是踩你的腳了,回來陰陽怪氣地諷刺我,你回來罵我算什麼本事,你出去和人家打架呀!要臭一起臭,臭得蜣螂把你推走,不要再回來礙我的眼了。”
裴原問:“蜣螂是什麼?”
“就是屎殼郎呀!”寶寧蔑他一眼,“還叫糞球蟲,鐵甲將軍,你什麼都不懂,還好意思說我傻了,忘記以前的飯都是誰給你做的嗎?你這叫什麼,你這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寶寧本挺著胸和他吵架,氣急之下,嘴皮子也變順了,什麼話到嘴邊就說什麼,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過於猖狂,堪堪住嘴。
看著裴原漸沉的臉色,寶寧心一虛,轉身就想跑,被裴原一把拎住後腰帶,冷聲問:“敢再說一遍?”
“阿原,我知道錯了,我以後說話一定三思……”寶寧握著他手腕,小聲求饒,“我手還沒洗幹淨呢,我現在去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