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寧聽著聲音就放下了手裏的活,站在窗前茫然瞧著外頭。
不大的院子裏站了浩浩蕩蕩十幾個人,均是帶刀侍衛,中間簇擁著一個油頭粉麵的老太監。
老太監四五十歲的樣子,穿一身深紫色的袍子,臉上搽脂抹粉,隔老遠就聞見一股香風。
寶寧認識他的袍子,上頭繡著少府監特有的花紋,看那老太監的行頭氣派,官品應該不低。
這就奇怪了……少府監那幫人最是勢利眼,當初她回門的時候都沒一個人來置辦,現在這不過年不過節的,怎麼一下子來這麼多人。
寶寧的心提起來。準沒好事兒。她不敢貿然出去。
“人呢,人都死哪兒去了!”一個絡腮胡子的侍衛扯著嗓子吼,“再不出來,老子一把火把房子都給你燒了!”
阿黃察覺到來者不善,弓著脊背攔在他前麵,喉裏發出低低的示威吼聲。
“哪來的野狗。”黃大監斜睨著眼看它,冷冷道:“敢在本官麵前吠,來人,給我拖出去打死!”
話落,旁邊人立刻應道:“是!”而後便拔了刀,要往前刺。
阿黃轉了身子往回跑,寶寧心也嚇的一跳,趕緊站出去,厲聲道:“知道這是哪裏嗎,如此放肆,做什麼來的!”
“喲,終於出來人了。”
黃大監轉頭看她,笑眯眯的,眼珠轉動著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奴才給四皇子妃請安了。”
他嘴上說著請安,卻一點動作都沒有,抱著柄浮塵歪著身子站著,目光放肆張狂。
寶寧蹙眉問:“你是何人?”
黃大監恍然大悟般:“啊,忘了自我介紹了。”
“在下黃吉,現任少府監副總管。”他拱了拱手笑道:“皇子妃娘娘,咱們是老相識了,您和四皇子的婚事可就是本監操辦的,不知您還滿意否?”
陰陽怪氣,不是好人。
寶寧警惕地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黃總管,不知您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黃吉道:“本監奉三皇子之名前來探望,送點東西,順便來看看四皇子的情況。若是不行了,我們少府監就得早做準備了,打造棺槨,好收屍。”
寶寧的臉色瞬間變了,她又驚又氣,正想說些什麼,忽聽見身後裴原的喚她,聲音穩穩。
“寶寧,回來。”
寶寧回頭看,裴原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肩上披了件黑色的外衣,正衝她招手。
他看起來不像是生氣的樣子。表情淡淡的,左手撐著拐,眼皮半掀著瞟了黃吉一眼,沒半點停留,又看向寶寧,“抱著你的狗。”
裴原很少這樣稱呼她的名字的。今日這兩個字聽在耳裏,寶寧忽的覺得安心許多,她向著裴原走兩步,聽見他的話才想起來忘了阿黃,急忙抱起來,小跑幾步到裴原身邊。
身後的絡腮胡子哈哈大笑:“膽子這麼小,說兩句就跑了,留下來多陪哥哥們說幾句話啊……”
裴原抬手搭在寶寧肩上,冷眼望過去。他眼裏像是啐了冰,一閃而過的殺意,絡腮胡子瞧的心中一凜,剩下半句調笑說不出來了。
他捏了捏刀柄,掩飾性地“哼”了一聲,“一個殘廢而已,還真以為自己是從前呢,我呸。”
寶寧心驚肉跳,她是沒見過這樣陣仗的,那些人滿載惡意,她不知該怎麼對付。
裴原看出她的害怕,低聲道:“扶我進屋子。”
“好。”寶寧得了主心骨,點點頭,手扶住裴原的胳膊,帶他往回走。
裴原回頭,衝著黃吉道:“你們也進來。”
他說的風淡雲輕,好像剛才那些譏諷的話全都沒聽見一般,仍舊是上位者的姿態,發號施令,不見卑意。
黃吉愣住。裴原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裴原剛出獄來這的時候,他是見過的,一身的血,人不人鬼不鬼,眼看就要死了。黃吉想著,裴原現在就算沒死,也該是一副邋遢的樣子,那個什麼皇子妃也該是憤憤不平的,要麼對他非打即罵,要不然就卷鋪蓋跑了,留他一人在這自生自滅。
誰能想到,裴原現在竟還活的好好的,體體麵麵的。
沒瞧著想看的笑話,黃吉覺得不悅,所以才說了那麼一席話,就是為了刺激裴原,想看他憤怒而又沒辦法的樣子。四皇子行事向來囂張乖戾,黃吉料想他忍不下這口氣,定要發作。
但裴原竟像是聾了一樣,還敢對他用這樣命令的語氣說話。
黃吉臉色沉沉。他是來看他出醜的,不是來看他發威作福的。
絡腮胡子皺皺眉,貼在黃吉耳邊問:“大人,咱們真的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