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待詔很快便都奉敕,自北門入宮。
年輕的天子李昊對幾位北門學士很客氣,讓內侍給他們賜坐奉茶,紫宸殿中也無外人,六人也是時常出入宮中,倒也早已適應。
聽完楊思勖代天子說起秦孝忠今日廷議時提議設行省製一事後,六人都馬上思考起來。
幾人本職都不高,劉禕之和元萬頃都是五品職官,但本階仍是六品,其餘四人職事是六品,本職更才七品,高職低階,越發顯出這幾位北門學士的處境。
“臣以為,在邊遠地區改道設行省,最大的變化便是行省地方權力提升,按秦相所提,行省雖為政事堂派出機構,但卻與國初的行台不同,是要常設的,所以並不是從中書門下抽調人手到地方短期臨時統領軍政事務,而是常設長期管理一道,行高官官長駐,並將對原道之四司有統領之權。”
“如西昌、三江等這些邊遠之地,若是於道之四司上設這麼一個行省衙門,有一位主官總領一道事務,確實有助於提升如今地方上的效率,這方麵可以從邊疆由大都督府改設節度藩鎮後的變化看出來的。”
皇帝聽出話中之意,“說說缺點。”
“大家,這行省聽起來像是中央派出機構,實際上他就是一個更高級的地方機構。”劉禕之直言。
李昊細細品味其中的意思。
中央派出機構、地方高級機構,重點無疑就是中央和地方這兩個詞了。
“繼續!”
“這行省相比之於道,管轄區域沒變,但權力大增,原先是四司分管,互不統屬,相互監督,而如今卻是要一官總領,職權大、地位高。”
從秦漢到隋唐,之前為何一直是朝廷中央、地方郡縣,或是中央、州縣這麼三級製?
漢朝雖然在郡上設了州,但這個州是監察州,不是實際上的一級行政區劃。後來在南北朝時,州郡濫設,這個時候的州和郡的關係很混亂,既有平行也是統屬。
隋朝統一全國後,當時全國州數量三百多個,郡五百多個,縣一千多個,十分混亂,所以最後楊堅是罷撤全國的郡,並把三百多個州裁並為一百九十多個,縣裁撤到一千個多點,實行中央、州縣這麼個體係。
這時的州,跟漢朝的州是不同的,這時的州本質上其實就是郡,隻是換了個名而已,仍然是二級行政區劃。
楊廣繼位後曾經廢州設郡,但本質上也依然還是二級製度。
之後設立的臨時性的行台,也沒改變這個基本製度,唐朝也是如此。
直到貞觀後,不僅在州上設道,把全國劃為十道,然後又析分、增加,變成十幾道、二十幾道,到如今的三十多道。
之後又正式設立了道級的四司,這才算是正式建立了道州縣三級地方行政區劃。
不過道一級,一直不完全,原因就是道地域廣,如果設立長官統領一道之軍政財稅司法等,那權力就太大了。
比如說關中道、河南道,就算從其中再劃出京畿、都畿兩道來,那也仍然體量量大,中原腹心的一個州,往往比邊疆一個道的人口還多,要是把整個最核心的中原地區,劃分成關中、河南、河北、河東、淮南這麼幾道,那可就是很危險的。
中央與地方的權力博弈,千百年來從來都沒有停止過,但一直以來,中央都死抓著不肯放權,寧肯直接管轄著三四百個州,也不肯再增加一級常設區劃,就是因為權力之爭,怕被地方架空。
就比如在貞觀以前,地方上的稅賦都是要先上繳國庫,然後再中央劃拔一些到地方,是在貞觀新政後,才改成地方稅賦可先將三分之一留州,這才讓地方政府手裏有了錢,可以自己規劃發展,而不是處處要等朝廷批準和拔錢。
行政、財政、軍事、司法、監察等各塊,朝廷都是把權力把的死死的,而以唐以前的社會辦事效率,權力下放,確實也會架空中央。
李昊聽的麵色越來越難看。
“武安郡王想架空朝廷中央嗎?”
劉禕之趕緊道,“臣看倒也未必,畢竟秦相公提議設行省的並非中原核心區,而是邊遠落後地區,比如西南、嶺南、西北諸地等,那些地方本就偏遠落後,距離中樞也遠,信息溝通不便,麵臨的形勢也複雜,需要事權更加集中一些。”
範履冰在一邊道,“可就怕現在以邊遠之地先設行省,開了這先例後,以後慢慢的就往中原內地增設了,到時今年把江西納入,明年把山南納入,後年要把廣東納入······”
另一位也道,“節度使設立之初也僅十鎮,現在已經是十三鎮了。”
“但是在內地取消了都督府製度後,邊遠地區確實不如從前管控嚴密,這些年,邊地蠻夷屢屢做亂,就是因為裁撤掉了都督府後,道一級的四司衙門,事權不一,互不統屬,導致出問題。之前連交州城都被叛亂蠻夷裏應外合攻破,造成了多大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