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端水進去給他洗臉,他還沒有起身,白紗帳裏隱隱地看到隆起的身子,我也沒有吵他,放下水輕手輕腳地收拾著這房間。
攤開了一桌子的書,廢紙也扔了一地,可是都很幹淨,半點墨都沒有沾上。
他坐起身,隔著紗帳看我:“蘇梨發你走吧。”
我卻朝他微笑:“就算是我想走也走不了了,今兒個皇宮裏派來了人,守在薔語居的外麵,不得讓人隨意出入。我是不可能活著出去的,縱使是夏大人,也不可能保得我全身而退,九王爺,我隻能盼著你能好起來。”
他的眼睛隔著白色的紗帳,仿若帶著從未有的軟和一樣。
“蘇梨雪,你真愛笑,看起來傻傻的。”他有些歎息,挫敗地說著:“不必侍候洗臉,一邊站著去便好。”
愛笑不好麼,這樣不管什麼樣的事,笑一笑就會很快過去了,很難受的時候,笑一笑,也會化成歎息流逝。
他起身洗臉,我瞧到他臉上越發的猩紅點點,卻是不敢展露出什麼吃驚的神色,他一邊洗臉,一邊卻淡然地問:“很可怕嗎?”
我搖頭:“不是的,今天比起昨天,更不同一些了。”
“一會你出去之後,自個也喝些藥吧,別本王沒死,你倒是死了,那麼縱使本王再有什麼本領,也救不了你。”
我笑嗬嗬的:“好的呢。”
“你怎麼才愛笑。”他又低語了一句。
洗淨的臉,又紅了幾分,我想他還真是愛臉紅的。
“嗬嗬,習慣了啊。”
“你不是你爹娘親生的,他們會疼你嗎?”他偏頭問我。
我想了想,才慎重地點頭:“疼的,都把我養這麼大了。”
“要是疼,才不會讓你進宮做宮女,還冒名頂替的。”
知道就好,為以還要揭破。
他又繼續說:“不過以後你若是回到夏家,倒也可以舒坦些了。”
這般說來,他是不生氣了嗎?九王爺其實也是有胸襟的人,想著心又一陣輕鬆,想笑又不能笑了,他會說我笑得傻傻的。
天花比所想像的,真的要嚴重一點,一天比一天還不同,天花讓他很痛苦,剛開始他不讓我靠近他。
但是後來似乎不能這樣了,身體熱得不得了,但是沒有辦法,禦醫不會來給他把脈,下火的。
天天就是喝藥,還是喝藥,那些藥甚至比飯還要多。
飯卻是吃得少了,必須紮針,但是禦醫不來,侍衛沒有直接照顧他,而是由禦醫教一個人,一個一個傳到我這裏,讓我給鳳夜鸞紮針。
他們是不是放棄他了,這麼怕死嗎?可是我篤信著,他會沒事的。
他睡著的時候很多了,不能通風的房間,悶熱得都是藥味,他喝,他說我必須也得喝,天天不會比他還少。
佯裝很輕鬆地坐到他的身邊去,用濕巾子給他抹手:“九王爺,奴婢給你紮二針可好,奴婢在家鄉的時候,多少也知道一些的。”
這個借口,真是蹩腳。
可是他卻沒有揭破,而是沙沙地說:“好。”
抓著銀針,手有些顫抖,還是第一次給人紮針呢。
一咬牙給紮了下去,不是穴位,馬上就有血流了出來。
“不痛。”我還沒有說什麼的時候,他就已經說話了。
我心裏內疚得很,拔出那根針,摸著他手掌上的穴位,看準了看細了就照著他們教我的辦法紮下去。
這一次紮準了,我順順他的手心,他手指微微一縮:“癢。”
又想笑,又想哭,最後的是咬著唇,眼裏有些迷糊的,所幸他總是在我進來的時候蒙著白布子不讓我看他的臉。
“梨雪。”他輕聲地叫我的名字。
我握搓搓他的指節,修長的手有些蒼白,這一雙手養尊處優,但是並不是細膩如玉,上麵布著一些細碎的傷痕,指腹上還有著薄薄的繭,指尖上暖暖的溫度透過我的指尖傳到心裏去。
“梨雪。”他又叫了我一聲。
我回神:“九王爺有什麼吩咐?”
“如果我的天花好了,你回到夏家,可以再陪著本王嗎?”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什麼也不用管,我隻問你,可以麼?”
心跳得急,聽到自已的聲音很低很低地說:“九王爺的命令,怎會不從。”
“不喜歡你這樣說。”他微微地歎氣。
“我不太會說話,我真的不知道。”
他忽爾地一笑,輕聲地說:“其實你就算是在夏家,你也會嫁不出去的了。”
“為什麼?”
“外人怎麼看我們的。”
在別人的眼裏,我是他的通房丫頭,我越發的覺得他的手燙,摸到那穴位,銀針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