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班女孩居多,她們早就通過商稚言認識了餘樂和謝朝。高二剛開學時,餘樂每次課間來找商稚言都會收獲她們的起哄和壞笑,但漸漸的,餘樂諸般表現實在不像對商稚言有意思,反而像是在使喚商稚言。
女孩們的心思歇了,加上商稚言常添油加醋地餘樂的不對,餘樂在她們班上人氣不高,但大家看到他都挺開心的:他什麼話都像是自帶效果,引人發笑。
但謝朝就完全不一樣了。謝朝和餘樂第一次出現在商稚言的窗戶旁邊是來給她送烤腸和英漢詞典。倆人走了之後,商稚言立刻被圍了起來:“那個就是理科班第一名那帥哥?”
雖然後來謝朝來的次數漸多,且多是為了餘樂跑腿,但他性格冷淡,不愛跟人打招呼,隻有看到商稚言,那張臉才勉強活動起來,扯出一個笑。他認識孫羨,偶爾會跟她句“你好”,但也僅止於此了。
女孩們起哄他和商稚言。這種起哄在商稚言聽來,與她們起哄自己和餘樂是毫無分別的。
“你臉紅什麼?”她又問,“你感冒了?是不是餘樂家被子太薄?”
“沒有。”謝朝抬手衝她一擺,扭頭就走,“今晚不用等我們了,肖老師給我倆單獨講幾道題。”
謝朝其實給自己也買了一份《浪潮周刊》。這是商稚言夢想的起點,他想為她保存著。
社會新聞版麵的“方寸報道”專欄刊登著崔成州撰寫的報道。謝朝並不知道他所看到的這篇報道,與商稚言當日所見已經大有不同。題目下方有一張照片,是在朝陽裏的路口拍的。稀薄的晨霧中,明仔呲牙咧嘴地與野狗對峙,他張嘴大喊,臉上是不屬於六歲孩的凶狠神情,肢體動作卻再明顯不過:弓著腰,雙腳已經做好了後撤逃跑的準備,這是□□裸的恐懼。
撰寫報道和攝影的,都是崔成州。
謝朝來回看了兩遍才把報紙疊好。他此時才知道,自己和商稚言遇到的明仔,在記者眼中原來隻是一個切入口。崔成州把明仔的故事上升到了更高的層次,他注視的不僅僅是一個明仔,而是二十六個與明仔有相同命運的孩子。
在報道的最後一部分,還有兩段補充:明仔的母親住進了精神病院,她必須接受住院和藥物治療,不能再獨自生活。而明仔被福利院收留,不必在垃圾箱裏翻找食物或是與野狗搶東西了。
當日勸阻商稚言的時候,謝朝確確實實沒有預想過明仔的命運會發生變化。崔成州做到了,他用他的筆墨改變了明仔,也許還有剩下那二十五個孩子的一生。
……商稚言以後也會成為這麼厲害的人嗎?謝朝心想。
他覺得自己變得古怪了。這樣簡單的、本該毫無障礙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麼,他一思考就開始微笑。
餘樂和徐路回頭想問他問題,見到他盯著物理習題集笑,不禁麵麵相覷。
“好惡心。”餘樂挑選了一個自認為最恰當的詞,“謝朝瘋了。”
“你看應南鄉短信時也是這樣笑的。”徐路提醒。
餘樂:“我沒有。”
但徐路提醒了他,他掏出手機,又認認真真從頭瀏覽了一遍應南鄉發的那幾條信息,並強迫自己忽略徐路在身旁重複的“好惡心”。
謝朝仍住在餘樂家裏,餘樂父母對謝朝都是滿心歡迎,但身為民警,他父親還是反複確認謝朝的離家已經得到家長允許。謝朝撒了謊,他很過意不去,餘樂勸他放輕鬆。
“你的謊在我爸那裏都是真話。”謝朝正在台的書房裏和他一塊兒做題,餘樂邊填自主招生報名表邊,“我就不一樣了,我的哪怕是真話,但我爸也不會信的。”
“你爸好像有我家的電話。”謝朝想起來了,“我的謊言很容易戳穿。”
“那就戳穿啊!”餘樂抬起頭,一臉的怒其不爭,“謝朝,你清醒一點吧,你在我家都住五了,你老豆找過你嗎?”
謝朝沉默著,轉動手裏的筆。
“不你老豆,你家那個對你很好的阿姨,她也沒找你啊。”見謝朝低頭不吭聲,餘樂自覺話有點重了,輕咳兩聲,“嗯咳,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她不關心你……我就是覺得她很奇怪。”
謝朝正想什麼,餘樂想到了準確的形容:“你的家庭關係特別像VB那種狗血豪門劇。你阿姨如果生個男孩子,那就完全一模一樣了。”
謝朝:“……她懷孕五個月了。”
餘樂目瞪口呆。這一夜裏,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淩晨一點還找出《地豪情》和《溏心風暴》的DVD碟片跑到謝朝房間裏問他:“你看過這兩部嗎?你學學,參考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