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認識的朋友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怯意頓生,對他的態度總是隔著一層紗,不再熱情。妹妹年紀,什麼都不懂,而懂得一切的父親總會用古怪眼神盯著他。謝朝知道那是很複雜的愛和恨。
秦音會安慰他,會告訴他不是你的錯,雖然你確實回得太遲,但是奶奶不會怪你。
這些話一開始是奏效的,但漸漸,連這些安慰的話也成為了謝朝的夢魘,他不斷地失眠,從淺薄短暫的夢境裏驚醒,總是徘徊在那間狹的房間裏無法離去。
餘樂和商稚言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滿心不解:“你阿姨怎麼能這麼?”
謝朝:“什麼?”
商稚言:“奶奶出事不是你的責任,你根本不可能預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謝朝低頭:“她沒有怪我,隻是了實情。如果我回得早一些……”
“這就是在怪你啊!”餘樂大喊,“這個人太可怕了吧!”
“她對我很好!”謝朝忍不住反駁,“從到大,她沒有罵過我也沒有打過我,就連我妹時候不聽話,她揍起來都是不留手的。”
餘樂欲言又止,他蹲在沙灘上用貝殼畫圈圈,良久才抬頭看商稚言:“反正我覺得那個阿姨不行。”
商稚言抓起沙子砸他,示意他閉嘴。“你奶奶以前是這裏的人?她住哪裏?”
她成功岔開了話題,謝朝開始慢慢跟他們奶奶的事情,他從未見過的漁船,織網的方法,崎嶇的山路與山路盡頭的燈塔。
“燈塔,燈塔還在的啊!”餘樂蹦了起來,“我帶你去看,走走走。”
倆人把謝朝拉起來,餘樂又嘀咕:“你去看奶奶,跟她過我和言言的事情嗎?”
“沒有。”
餘樂在他背上砸了一拳:“下次記得。就你在這裏認識了兩個兄弟。”
沿著沙灘走出一段路,謝朝看到了一段廢棄的海堤。他緊跑幾步躍上去,顫巍巍站穩了。這段海堤很窄,他走得搖搖晃晃。身體微微發熱,舊外套上的煙味愈發衝鼻,他扭頭想跟餘樂開個玩笑,看見餘樂和商稚言都提著鞋子,光腳踩在淺淺的水裏,陪他往前走。
“你們不冷嗎?”謝朝,“上來吧。”
商稚言:“你跳下來吧。”
謝朝搖搖頭。
然後他便看見商稚言站在鼓蕩的、漆黑的海麵上,抬起手臂,做了個托抱著什麼的手勢。
“我會接住你的。”她,“信我。”
這是謝朝對商稚言過的話,他站在圖書館樓下,衝打算從二樓跳下來的商稚言這樣。
“你接不住我的。”謝朝喃喃道。
餘樂雖然莫名其妙,但似乎覺得這是個有趣的儀式動作,於是也學著商稚言抬起手:“還有我啊,我們會接住你的。”
謝朝是瞅準了位置跳下來的。他決定配合這兩個人的玩笑,或者是自己本身想跳——他完全沒能弄清楚其中分別,但總之他是跳下來了。落在淺水中,水麵濺起一片冰涼水花,謝朝沒能站穩,他一整幾乎都沒吃過什麼東西,搖晃著撲向商稚言。
商稚言托住了他,餘樂支撐著商稚言,把倆人一起抱在懷裏。
謝朝聽見自己和別人的心跳聲,聽見海潮打向岸邊,又退往海中。他聽見低沉的哭聲,從自己鼻腔中發出。有人拉起他,有人抱著他,謝朝繃緊的力氣消失了,他隻想靠在他們肩上,用徹底依賴的姿勢。安撫地拍他背的是餘樂,心翼翼揉他頭發的是商稚言,謝朝發現,他能分得清楚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謝朝才有機會對商稚言出這一夜所有事情是如何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裏,像一團不會熄滅的火,永遠細細地、溫柔地炙烤著他冰冷的手腳。
他在這個世界上,有了一片能立足的堅實土地,它是安全的,餘樂和商稚言在那裏。
三人走上海堤街,餘樂和謝朝連打幾個噴嚏。餘樂冷得受不了,舉手提議:“我們回家換件衣服再去吧。”
他讓謝朝到自己家換衣服,商稚言跟著他倆往餘樂家去。走到半路餘樂忍不住了:“商稚言,你回你家啊。我們倆帥哥更衣,你是想跟著去偷窺嗎?”
“我不回去。”商稚言理直氣壯,“我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