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奶奶的忌日你都和爸爸吵,你不高興,他也不開心。”秦音又,“爸爸身體也不好,血壓高,你是年輕人,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好不好?”
謝朝又點頭。秦音隻有一個不好,無論謝朝和謝遼鬆產生什麼矛盾,哪怕秦音對著謝遼鬆生氣,但她最後永遠都會站在謝遼鬆這邊。方式很溫和,但讓人無從拒絕,她的都是對的,是合理的,仿佛這些維護謝遼鬆的話從來都是真理,不可能辯駁。
“不能吵架,更不能砸東西。”
謝朝終於找到反駁的空隙:“東西不是我砸的。”
秦音點點頭,帶著一絲憐憫笑意:“他沒了自己的媽媽,他也很傷心,你原諒他,好不好?”
謝朝心中驟然一跳,久不冒頭的恐懼忽然複蘇,他下意識地想掙脫開秦音的手,他害怕聽到接下來的話。
“……畢竟,如果不是你,奶奶也不會……”秦音把接下來的話吞進了肚子裏,片刻後才輕歎一聲,“要是你當時早一點回家就好了。”
嘔吐和灼燒的感覺在胃裏熊熊躍起。謝朝一把推開秦音,衝進了衛生間。他把所有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翻江倒海一樣,生理性眼淚止也止不住。
秦音緊張地拍著他的背:“對不起,朝,我……”
“你得對……秦姨,你得對……”謝朝哽咽著,用嘶啞的聲音一字字,“我是害死了奶奶。”
他不能再留在家中了。這個漂亮、安全、體麵的房子,這些所有的好東西,他都沒資格享受。跑出門的時候正好撞見謝斯清,他騎上了自己的山地車,謝斯清臉都白了,帶著哭腔追在身後喊他名字。謝朝沒有回頭,憋著一股氣,瘋狂蹬了出去。
但他無處可去。這不是他生活慣了的城市,這裏潮濕、喧鬧,深夜卻靜得驚人。他蹬了一路,最後還是回到最熟悉的海堤街。
他來到了自己常去的觀景台,把車子丟在海堤街上,沒有鎖也沒有撐好,任由它倒地。
想讓一切結束,讓所有的痛苦和指責全部消失,其實很簡單——謝朝往海裏跑去,那些溫柔的海浪在深秋的夜裏已經變得寒冷刺骨。他穿得太單薄,但心口卻在發熱,有什麼強烈的、不講道理的東西在驅動他,讓他往深處去。
仿佛那裏才有永恒的安寧。
但在察覺海水溫度的瞬間,謝朝打了個冷顫。夜太黑了,海也太深太黑,仿佛站在一個沒有邊際的黑色空間之中,除了掩蓋視線的墨色,他什麼都看不到。
沒有商稚言,沒有人會呼喚他,也沒有人會跑到這樣冷、這樣偏僻的海灘上,隻是為了把他從冷水裏拉起來。
海水淹沒了謝朝的膝蓋。他忽然哭出了聲,一邊哭一邊大喊“對不起”。他的聲音消失在遠海裏,隻有海浪聲應和了他的哭聲,還隱隱地繼續召喚他,走進去,沉進去,在深處才會有真正的平靜。
他又往前踏了一步,感覺自己搖搖欲墜。
——“謝朝?!”
他猛地回頭,忽然間渾身發抖。濕透的衣服褲子粘在皮膚上,讓他發冷,但看到海堤上的商稚言和餘樂,刹那間,他忽然感到整個人開始破碎崩塌,幾乎跌入海中。
“你在幹什麼?”餘樂騎著那輛破電動車,驚恐地喊,“你不怕水母了嗎!”
謝朝搖了搖頭,他看到商稚言和餘樂跑下石階,穿過沙灘,朝他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