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哥原名張英茂,是商稚言的遠房表哥,母親張蕾某個叔伯堂哥的兒子。他從又瘦又黑,因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他跟老人生活在一起,漸漸和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熟悉起來,學畢業的時候已經是學校裏遠近有名的刺頭。
商稚言對黑三哥是懷著恐懼的。她十三歲的時候跟張蕾外出逛街,在母女倆分開的幾分鍾裏,黑三哥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那時候的黑三哥是一個初中畢業的混混,沒有學校願意接收,也沒有人管,跟著幾個大哥混日子。他走到商稚言身邊,問商稚言是不是一個人。
商稚言認得他,喊了一聲“黑三表哥”,黑三哥的手便放在了她肩膀上。張蕾正好拿著兩盒果汁從超市走出來,見到黑三哥,紮紮實實嚇了一跳。
商稚言記得黑三哥一共了三句話。
“阿姑,借我兩百塊。”
“那言言先跟我出去走走。”
“幫幫我,我黑三不求人,就一次。”
商稚言當時並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害怕,也不明白她為什麼哭喪著臉跑去打電話。大概半時之後商承誌白著一張臉趕來了。他給了黑三哥兩百塊錢,黑三哥便鬆開了一直放在商稚言肩膀上的那隻手。
好幾年後商稚言才從母親口中得知,那黑三哥腰上藏著一把刀。他從口袋裏給商稚言掏水果糖的時候,張蕾看到了刀柄。
最後一次見黑三哥是高一暑假。商稚言和餘樂、應南鄉去遊泳館學遊泳,回家時館外喧鬧不已,一問才知道是附近有人打架。
她看到手臂受傷的黑三哥拎著鐵棍徑直衝自己走過來。“有錢嗎?”他一開口還是要錢,“全給我!”
餘樂下意識擋在兩個女孩麵前,當先掏出了錢包。三個人身上的錢湊起來還不夠八十塊,但黑三哥不嫌棄,拿了立刻轉頭飛跑。很快,警笛聲從遊泳館麵前掠過,往他逃竄的方向追去了。
幾個月後,黑三哥進了少管所。
商稚言不知道他的近況,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來了。張蕾很不願意提起他,一講到他立刻眉頭緊鎖,手掌在眼前揮來揮去,像驅趕一隻蒼蠅。
自從知道黑三哥已經離開少管所,商稚言總是提心吊膽。這個表哥是張蕾避之唯恐不及的汙點,而她越是長大,越是明白他的存在如同厄運的前兆,隻要出現,永不會有好事發生。
但接下來就要迎接月考,商稚言強迫自己丟開這件事情。
第一考完數學之後,商稚言感到一陣難得的輕鬆。數學卷子的選擇題和填空題基本能做出一半,而其中數列的所有題目,她確定自己都做對了。此外幾道大題的第一問,她也基本能解答。
不枉餘樂和謝朝今早上一塊兒來接她,耳提麵命地跟她強調倆人已經重複無數次的應試心得。
晚上沒有自習,一家人輕輕鬆鬆吃飯,商承誌聊著他從最新一期《浪潮周刊》上看到的報道:“中山東街觀景台都裂了,去年台風吹的,一直沒人去管。記者寫了一篇報道,第二立刻有人去修,真係勁。”
商稚言驚訝:“比打市長熱線還快?”
“這個記者挺有名的,我看過他很多報道,寫得不錯。”商承誌想了想,肯定地,“他叫崔成州。”
商稚言左耳進右耳出,她迫切地想和父母分享自己的一點點進步:“這次月考我數學應該有90分,我跟孫羨對過答案了。”
孫羨是複讀生,九月月考位列文科第19名,她的答案自然是可靠的。
商承誌高興極了:“餘樂和靚仔同學同你補課都幾有效啵。”
商稚言點點頭,還想再什麼時張蕾忽然冷笑。
“90分?你?”她顯然不相信,“你平時也就六七十分,高二不是還考過8分?你能有90分?”
商稚言低下了頭。張蕾似是還為了她之前突然發火而生氣,她不敢多。
“我警告你,你可別作弊。”張蕾又講了一句。
商稚言不敢置信,直直瞪著她:“你什麼?”
“我讓你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張蕾嗬斥,“別一到晚做不該做的夢,應南鄉家裏有錢,餘樂腦子好,你老跟他們一塊兒玩,自己是什麼人都不清醒了。你這個成績,隨便讀個二本出來找份工作就行了,也不指望你有什麼大成就。”
氣氛一下變得極冷。
“你數學要是真能考90分,也不至於上次月考排到兩百多名。兩百多名是什麼概念,你連一本線都摸不到!”張蕾沒有收住話聲,“保住二本,別繼續退後我就謝謝地了!你要是考了三本幹脆不要讀,家裏沒那個錢讓你浪費。”
她越越激動:“商稚言我警告你,你要是退步就退學吧,別讀了,別浪費錢,現在就出去找工作!”
“我在努力了啊……”商稚言必須非常非常聲地話,才能忍得下眼淚。母親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她低頭吃飯,眼淚還是掉進了碗裏。
商承誌連忙用眼色製止張蕾。商稚言擦了擦眼淚,聲了句“我吃完了”,轉頭跑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