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商稚言和謝朝的初次見麵。濕冷的秋雨打濕地麵,路燈與霓虹招牌把光明裏照得油亮,謝朝手裏拿著一根火腿腸,正試圖讓奶貓張口吃東西。
雖然男孩不聲不響令人不快,但商稚言可憐那貓,連忙告訴他火腿腸不合適。“我家有牛奶,可以給它吃。”商稚言把卷閘門推上去,回頭敲敲那把薑黃色破傘。
直到看見商稚言用碗裝了牛奶放在門口,男孩戒心才消失,抱起貓放在碗邊,讓它一點點舔食。
“言言,我給你蒸了蛋……”商承誌從廚房走出,猛看見家裏有個陌生人,“這是……你同學?”
商稚言點點頭,與商承誌大眼瞪眼。既然是同學,那就應當介紹給父親,但……商稚言朝男孩投去詢問眼神,那一直不聲不響的救貓者終於開口:“我是謝朝,朝陽的朝。”
他完又飛快看了商稚言一眼:“我是餘樂班上的。”
商承誌一副了然神態:“噢!樂仔的同學!商稚言,給人拿些東西吃啊,沒禮貌。”
商稚言緊走幾步把父親推進廚房:“吃什麼啊?我們家裏有什麼可吃的……”
商家是光明裏上平平無奇的一棟三層民房,一樓開了家租書店,店裏排滿書架,門邊是一張帶兩個抽屜的舊書桌。穿過書架和書架之間的門便是樓梯、廚房和餐廳,勉強在狹窄空間裏擺出個條理。
商承誌四十多歲因病內退,打理著家裏的這間店,早晨還兼賣些豆漿包子之類的早餐。母親張蕾是水產公司車間主任,工作日夜顛倒,成日要守在車間裏盯貨進貨出,夜班是常態。家裏收入水平一般,存貨不多,商稚言在廚房轉了一圈,沒找到能接待謝朝的東西。
要不也給他一盒牛奶?商稚言盯著熱騰騰的蒸蛋心想,或者給他吃這個。
“冰箱裏不是有那個……”商承誌提醒。
商稚言從沒想過要用剩蛋糕接待客人,和商承誌聲爭執片刻,垂頭喪氣地端著蛋糕走出來。謝朝正站在書桌前翻看著什麼,商稚言猛地想起,那是晚飯時她帶回來的月考數學卷!
成績有點兒丟人,商稚言連忙撲過去按住卷子:“不許看!”
謝朝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她手裏的蛋糕上。半塊巧克力片插在三角形的栗子蛋糕上,模糊的“快樂”二字。
謝朝終於主動開口:“這是什麼?”
“我今生日,這塊本來留著當明早餐的,給你了。”商稚言厚著臉皮直視他,仿佛迎接某種挑戰。
緊接著她便看到眼前冷眉冷眼的男孩笑了。這笑容讓17歲的商稚言滿臉通紅:她可以想象,這是因為眼前的栗子蛋糕上不了台麵,或是謝朝根本不屑於吃這沒形狀也不夠新鮮的剩蛋糕。她在瞬間先是怨父親,隨後立刻憎厭自己,情緒來得如此莫名其妙,她又羞又惱:“不吃算了。”
但謝朝伸手接過了蛋糕,坐在門口:“謝謝。”
吃飽了的貓快要栽進碗裏,柔弱後肢緊緊攀在碗沿上。商稚言看見謝朝叉下一塊蛋糕坯遞給貓,忙伸手阻攔:“貓不能吃這個。”
謝朝於是自己吃了:“流浪貓,不用講究。”
商稚言:“……你不養它嗎?”
謝朝:“不懂養。”
貓哼了一聲,徹底跌入舔幹淨的碗中,幹脆在碗裏打滾。
商稚言:“我以為你撿它是要養它。”
“我們吃完就走。”他朝著貓完這句話,開始安靜吃蛋糕,順帶掃視身後書架。
書架上一半是漫畫,四拚一版本,書脊用棉繩加固,防止翻動太多而散架;一半則是武俠,作者有金庸古龍,或者金庸新、古龍新。商稚言一直緊盯他的反應,等待著他可能發出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