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王緩緩抬起手,指向白霧繚繞的湖心,聲音淒清的道:“昔日,她最是喜歡在這太液湖麵上泛舟,著一襲素白紗裳,在舟上翩躚起舞!先皇曾說,她是帝京城乃至整個天下跳舞跳得最美的人,她的舞,他一輩子都看不夠!”
苦澀的味道從心底蔓延開來,延伸到唇邊,化作一抹苦笑。
“可就是那個說看她一輩子都看不夠的人,在戰事失利的消息傳來,在所謂的通敵手書擺在麵前的時候,那麼輕而易舉的便相信了她兄長的叛國,又那麼隨隨便便的……舍棄了她!”
他抬眼看向溫浮歡,眸底仿佛席卷起了風暴和巨浪,還有數不清的憤懣,以及難以宣泄的痛楚。
“一夕之間,她從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寧妃,淪為了人人不恥的罪妃!十三年!十三年了!每逢她的忌日,宮裏都會設下奢華夜宴,可我卻不能為她焚一炷香,燒一把紙錢!”
許是情緒過於激動,閔王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劇烈的咳嗽使得他整個瘦削的身體都跟著微微顫抖。
“王爺!”
溫浮歡低呼了一聲,上前輕拍他的背。
閔王一手輕抬,另一隻手用帕子捂著嘴,努力想要壓低咳嗽的聲響。
咳嗽終於止住,他拿開帕子一看,鮮紅的血染上了潔白的錦帕,像是繡在上麵的點點紅梅。
溫浮歡還未及說什麼,便被他抬手製止了。
閔王將帕子攥緊在掌心裏,重又塞回袖中,聲音帶了血腥的嘶啞:“別、別讓尹舟知道!”
他的語氣裏帶了不易察覺的請求,溫浮歡不得不點頭答應。
來到帝京已逾半年,同閔王也先後見過好幾次,溫浮歡從來未曾聽他提起過十三年前的舊事。
旁人都說,閔王是故意忘卻了。
他們還說,閔王是這宮裏最無欲無求的人。
如今溫浮歡才知道,閔王不是忘了,他隻是把那些事深埋在了心底裏。
那麼深的痛楚,怎麼可以忘?怎麼能忘得了?
同樣是一夕之間,他又何嚐不是從深受器重的七皇子,變成了誰人見了都能唾罵一句的罪妃之子?
他失了母妃,失了外祖父,失了舅父舅母,失了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姐妹。
從此,他在這世間,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溫浮歡不知道這麼些年來,閔王是怎麼過來的。
她忽然很同情她,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而是同病相憐的相惜,他們一樣都是沉浸在那場舊事中無法自拔的人。
昔日恩怨,經年難忘。
“王爺……”
她蹲下身來,用力握住閔王的手,抬眼望著他道:“有些傷口若是注定無法愈合,那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把同樣的痛,還之於敵人!”
閔王亦回望她。
“是要還的!”
他深呼吸過一口氣,閉眼睜眼間,表情已經恢複了以往的雲淡風輕。
“讓你見笑了。”他如是道。
溫浮歡搖搖頭,認真道:“歡兒覺得很榮幸,能看到不一樣的王爺!”
“不一樣?”
“嗯,王爺原來就像是擺在架子上的瓷瓶,雖然珍貴又精致,但是總覺得冷冰冰的,如今沾染了泥土和塵埃,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