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天問 (五)(2 / 3)

“經書是一部好經書,可惜念經的是個歪嘴和尚”,六省布政使郭璞笑著罵了一句,放下手中茶杯,拉開了寓所的窗戶。簾外,陰雲密布,雷聲陣陣,正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作為暴風眼,他這裏反而是最平靜的,就連平時踏破門坎以求一見的投機商人們,最近也不來煩他了。

其實,這些人不是不明白郭璞等人提倡的平等,亦非不懂得王汝玉、****焓等人提出的契約。經曆了這麼多年的新政熏陶,六省擁有這麼工廠和商鋪,參加論戰的對契約的重要性認識得都跟明鏡一般。但知道道理,和承認道理有著天壤之別,其中一個無法逾越的天塹就是利益,切切實實的眼前利益。允文皇帝失國已經是遲早的事,所以,此時擁力一個新皇帝,獲得從龍之功,是對將來家族利益的一種有效投資,並且回報就在眼前。

投資什麼都不如投資官場,郭璞知道是哪些人在盡力給平等觀念抹黑,也知道這些人為了這樣做。更知道燕王的行轅前那些密集的馬車意味著什麼。經曆了洪武十七年的教訓,他不會愚蠢到相信朱棣肯輕易地放棄手中權力。但他不後悔將北方六省的最高領導權交還給燕王朱棣的決定。燕王病愈,他沒有理由再握住權力不放,這是北方六省的製度,也是契約,燕王朱棣可以不遵守,但他郭璞必須遵守,因為尊重製度和契約是他所提倡的,他不能帶破壞契約的頭,否則他與朱家那些帝王,已經沒有了本質區別。

後退半步,方能更好的看清楚世人的表演。六省布政使正是這樣做的,幾十年的官場經驗,讓他將這半步把握得恰到好處,將最高權力交還給燕王,卻不放棄自己的政治主張,提出讓燕王帶頭立憲。這一步介乎退與不退之間,逼得朱棣必須在奪取全部江山前表明他的立場。

對於上姚廣孝竄下跳玩的那些小動作,郭璞不屑一顧。洪武十七年,手中無兵無將,新政的好處百姓沒完全認識到,他和武安國不得不隱忍。而今天,北方六省這麼多新學教出來的學子,這麼多伴著新政長大的少年,還有這麼多與新政利益息息相關的商家和軍人,他又何懼姚廣孝這些跳梁小醜?

真正可懼的,不是朱棣,亦不是那些急於從龍者,而是全國的人心。否則,以目前的實力,除去一個朱棣不難,驅逐朱允文也容易,但最後誰來收拾這攤子亂局,在扶持一個朱家血脈上馬,還是推一個他姓皇帝?扶持一個朱家子孫上馬,無論他坐上皇位之前承諾的有多認真,待其羽翼豐滿後,肯定還要嚐試著複辟。武安國走上帝位,恐怕接下來,華夏大地不知幾人稱帝,幾人自封為王。

這就是華夏的人心,大多數人習慣了頭上有個皇帝。他們可能不在乎這個皇帝姓朱,還是姓武,但他們必須找一個效忠對象。保證他們覺得自己高於他人一頭,有機會讓他們違背規則和將律法玩弄於掌握之中的對象。實際上,這些日子郭璞按兵不動,已經有人跳出來提出了尊王的口號,一群各地的儒林首腦聚攏在一起,誓死要保衛華夏正統。而他們口中的正統,不是允文,而是必須有一個保留皇帝這個位置。最初,在商人們最喜歡的《北平新報》上,參照宋代對結黨的定義,這夥人被戲稱為保皇黨。而其中領軍人物不以為杵,反而真的聚集起來,以保皇黨自居。並在六省爵士會裏邊迅速拉攏了一些代言人,一時間,倒也顯得聲勢浩大。

事態發展正如郭璞所料,燕王朱棣是個聰明人,很快,他就放棄了對軍隊的盲目調動,又換了一種新的謀求利益方式。也許是有所顧忌吧,燕王朱棣現在盡力避免當麵與郭璞決裂,而是轉以通過民間輿論和手中實力對比的方式來逼迫郭璞讓步。數日來,郭璞與他已經在具體權力劃分上互相試探,雖然沒有硝煙,但看不見鬥爭與戰場上一樣激烈。武安國當年創立的那個大圓桌,和郭璞後來打造的爵士會,緩衝了雙方的衝突,但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郭公,我們必須有所表示了,不然,爵士會裏的老爺們,越來越多的要重新選擇支持誰了。況且,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焓站在郭璞身後,低聲建議。到目前為止,衝突的雙方還在充分利用北平原有的規則,但到了關鍵時刻,****焓不敢保證朱棣會不會做出瘋狂的舉動,畢竟,在兩軍對壘期間,讓個把人消失,並且嫁禍的建文身上,還不是件困難的事。

“不急,聰明人不會隻看一隅,讓他們跳一跳,我們也看得清楚些。否則,總是人家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吃虧總是我們”。郭璞回過身來,笑著說道,笑容讓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鎮定。

“還不急?再不急那些爵爺們就都到燕王那裏宣誓效忠去了”?跟在****焓身後的白正茫然不解,對於陰謀的理解,他遠遠不如師弟郭璞。眼看郭璞擺出一幅挨打不還手的架勢,暗暗替他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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