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窗外沉沉夜色,看看沉睡中的貼木兒,輕輕一推,晴兒將抽出了一半的鋼刀又推回了刀鞘,躡手躡腳走到窗口,將彎刀放到了窗口旁的書案上。
貼木兒的鼾聲更濃,悶雷般,震得象牙床上的紅羅帳微微晃動。
羅帳低垂,淡藍色的紗衣無聲滑落於地,一點紅唇,溫柔地吻在貼木兒頸間的紅斑爛瘡上。
紅燭噗地滅了,馬頭琴聲嘎然而止。
天亮了,軍旗又開始東進,所過之處,一片火光,累累白骨。冰冷的絲綢古道被人血畫出一抹濃濃的暗紅。
“群星庇佑的萬王之王,他在世界上找不到對手。他率領百萬大軍揮鞭東進,將真主的威名傳播到眾神的國度。”羅恩勳爵揮動鵝毛筆,在羊皮卷上寫滿讚歌。亦力把裏(伊寧)城消失了,在貼木兒的大軍到達十天之後被從地圖上抹去,東征隊伍又獲得了充足的糧草。孔嘎斯城抵抗了三天,城守陣亡,全城被屠戮幹淨。忒勒哈剌部投降,貼木兒赦免了部落首領及其家族中的十五人,剩下的族人全部貶為奴隸。大小於勒部全部男人陣亡在博脫突山腳下,屍體堆得向山頭一樣高。
羅恩勳爵不知道誰還能抵擋得住貼木兒,特別是在貼木兒新娶了妻子後,瘸狼簡直就是多生了一對翅膀。他這個新納的寵妾是絲綢古道上的活地圖,貼木兒的軍隊在她的指點下幾度抄小路繞到了敵人背後,在決戰時刻給了對手致命一擊。
不可思議的女人,頭腦簡直和貼木兒一樣清楚,對征戰也如貼木兒一樣內行。由四殿下沙哈魯帶仆從國士兵越過卻葛兒山,將亦力把裏蒙古殘部迫進塔裏木大漠,順手收拾掉盤踞在大漠邊緣的葉爾羌部。主力急行,直撲別失巴裏,不給傾向於大明的蒙古諸部喘息時間這條妙計就出於晴兒之手。憑借這條計策,貼木兒一戰擊潰別失巴裏部,兵鋒直指吐魯番。
“照這樣的進軍速度,明年冬天,貼木兒和他的將士可以在蘇州飲酒了吧”,羅恩勳爵鬱悶地想,“不知傳說中那些東方英雄,他們在忙些什麼呢,聽見貼木兒遠征的號角了嗎”?
“嘎”,幾隻寒鴉被馬蹄聲驚起,抓著半截人腸子,震翅飛向半空。冬日的田野裏,到處是黑漆漆的彈坑,土坡上,樹枝間,來不及收拾的碎肉被北風凍成團,陽光下呈現粉白的顏色。
數匹快馬在官道上飛馳,馬背上的騎士衣衫破爛,雙眼中血絲縱橫,沿著官道向北平狂奔。南皮、滄州、河間,真定,不到一個月,朝廷平叛軍隊已經逼進清苑、霸州一帶。東路,從天津出發的安東軍也逼進了永平。新式的炮火下,那些古代高城大池塘根本經不起幾天轟擊,一個個相繼倒塌,陷落。
武安國一手締造的新軍和新式裝備此時充分發揮了最大威力,火銃,大炮發動最大效率地收割著生命。戰爭進展速度與殘忍程度與冷兵器時代不可同日而語。朝廷方麵,五十萬大軍水陸並進,眼看就要打到北平城下。北邊,李增枝率領的靖遠軍半月內攻陷大寧,將北方六省切掉一個半,同時切斷了蘇策宇部回援遼東的退路。大寧乃塞外重鎮,得此地,靖遠軍南下可進攻北平,東進可威逼遼陽。燕王朱棣不敢怠慢,親率大軍西征大寧。南線兵力不足,隻好交給六省布政使郭璞與老將林風火、周衡等人率兵梯次堅守,苦等燕王回師。
震北軍,靖遠軍,安東軍,近衛軍,天下七軍中四軍向同伴揮起了馬刀,每日炮聲震天,槍聲切切如雨。
武兄弟,這就是咱們當年的理想麼?北平城內,四省半布政使郭璞眼盯地圖,焦躁地來回踱步。北平危急,靖海公曹振擁兵海上,隨時可以奪下山海關,切斷北平與遼東的聯係。老部下討逆左副將軍王浩已經率軍打破了倒馬關,青苑城岌岌可危。堅守在北平的大將張玉、朱能等人雖然驍勇,可他們對麵的耿柄文是追隨太祖起兵抗元的沙場老將,所帶兵力是張、朱二人的三倍還多。
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情況,最可怕的情況在視線之外。萬裏之外的西域,貼木兒的軍隊已經迫近了大明邊境。朝廷不顧靖海公曹振和總參謀長****祖的苦勸,執意攘外先安內。將抵禦貼木兒大軍的任務全部壓在了定西軍頭上。而據張正武送來的消息,秦王與貼木兒早已勾結在一起,隻等貼木兒兵到,就要借兵奪江山。老將藍玉一直搖擺在給侄兒報仇和保家衛國之間,態度不明。
而此時此刻,遠在孟加拉灣的武安國,據說已經成為沐氏家族手中的人質。眼前這場錯綜複雜的棋局,究竟如何才能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