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魂 (五)
“哥哥有所不知,小弟這次西行,本打算順路到撒馬爾罕去和老哥哥告個別,沒想到在半路遇上了你”,高德勇推辭不過,索性實話實說:“我夫妻二人這次是打算到極西之地的威尼斯去過逍遙日子,不再想被官場與商場的事纏住不得安生。哥哥與諸位將軍的好意我們心領,但這些禮物我夫妻二人實在無福消受”!
“威尼斯”?帖木兒的眉頭馬上豎成了一個川字,點手叫過跟在馬車後步行的羅恩勳爵,大聲問道:“你,過來給老夫說說,威尼斯在哪裏。那裏有什麼好東西”!
“威尼斯是地中海沿岸的一個港口,半個城市都泡在水下,風景優美,氣候宜人。最吸引人的是,這個城市的商人們自己買下了城市的管理權,無論世俗的國王和修行的主教都沒有權力幹涉商人們的事”!羅恩勳爵見帖木兒招呼自己,屁顛屁顛跑上前彙報。
“嗯,半個城市在水下,那不和大明朝的蘇州差不多嗎。頂多是個西方的蘇州而已!好兄弟,人生地不熟,你大老遠地跑那裏幹什麼。你希望商人們自己管理自己,那還不容易,兄弟你先在阿裏瑪圖城屈就幾天,等哥哥把大明拿下來,就將蘇州城送給你,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哥哥不管,也不準許別人幹涉你不就行了嗎”!
“是啊,城主何必跑那麼遠。既然大愛彌兒將阿裏瑪圖送給了你,你一樣可以讓商人自治啊,何必到人家的地盤去受約束”!紅袍將軍德興灑罕順著主人意思幫腔。
“怎麼說呢,我已經計劃好了的,臨時改變主意,讓人家笑我言……”,高德勇為難地說道,腦海裏苦苦思索著脫身之策。
“兄弟,那你說說,讓老哥哥怎麼補償你,你才開心。難道這座城池依然抵不上你手下那幾個夥計嗎?”好眼好語勸了半天,見高德勇依然推辭不就城主之位,帖木兒臉色一沉,假做生氣般說道。
這瘸子是酸臉漢子,惹翻了怕是要連累所有人失去性命。高德勇心中害怕,不敢再多頂撞,恭恭敬敬做了個揖,說了聲謝,算是將阿裏木圖接下了。抬眼偷瞧,帖木兒的臉色瞬間又從多雲轉回了藍天。緊接著肩膀上傳來幾下重擊,耳畔聽到瘸子推心置腹地說道:“好兄弟,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們馬上就要東進。大明朝內部盡顧著自己掐架,未必是我麾下八十萬大軍的對手。你當年幫我買了這麼多武器,招攬了這麼多能工巧匠,難到還想回大明嗎?你回去了,他們會不找你算這賬”?
“大明”?高德勇臉色瞬間變成死灰,本來躲躲閃閃的目光亦是一片茫然。帖木兒這一路殺下去,不知多少城市要毀於戰火,多少生靈亡於屠戮。而這其中許多結果都是他極力促成的。當年大明與帖木兒之間的軍火交易亦是由高家牽的線,甚至連帖木兒遞交給洪武皇帝的第一份國書也是高德勇重金請人代為執筆。帖木兒勢力膨脹到今天,西域無數名城被毀,大明麵臨著立國以來最大一場災難……。想到這些,高德勇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拴了個大大的鉛墜子,不斷地向下,向下,一直落入了萬丈深淵。
帖木兒為高德勇準備的接風宴不可謂不盛大。從傳統蒙古族食品到突厥人拿手好菜。從極西之地法蘭西美食到北平的葡萄酒,應有盡有。高德勇茫然地動著筷子,茫然地欣賞女奴們的歌舞,茫然與帖木兒麾下悍將頻頻舉杯,茫然地接受各仆從國聞訊送來的禮物,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晴兒捧著酒壺,按阿拉伯規矩半跪在高德勇身後,亦是滿心迷惑。幾次為胖子添酒,都溢了出來,笨笨地拿了手帕去擦,惹得帖木兒等等一陣陣哄笑。
眾鏢師亦被帖木兒手下的臣子安排到偏殿吃酒,大夥已經知道高德勇榮升了城主之位,暫時無性命之憂。擦了把額頭上冷汗之餘又想起了這些年胖子的作為,內心裏鄙夷他的“通敵”行徑,口裏的酒菜亦是味同嚼蠟。
“金帳汗國感謝阿爾斯楞當年對大愛彌兒的相救之德,恭賀番主喜獲領地,特送來牛羊各一百頭,馬匹五十匹,男女童仆二百人,請城主閣下笑納”!一個生得人高馬大的蒙古人端著碗酒,身後跟著一個捧著份禮單的家奴,從自己的座位上走上來,恭恭敬敬地送到高德勇的麵前。
“多謝,多謝”,高德勇強裝著笑臉和來人幹了一杯,轉手將賬本交給了晴兒。這大概是第二十七份禮單了,今天發了大財。一項愛財如命的高德勇平生第一次感受不到財富帶來的快樂,在他眼裏,每一份禮物都如一記耳光,重重地扇在自己的臉上。
“兄弟,不是哥哥逼你。你本來就不算純正的漢人。這兩方就要開戰了,漢人與蒙古人之間你總得選一頭吧。”帖木兒早就注意到了高德勇夫妻舉止失常。看服飾與體態,伺候於阿爾斯楞身後那個蒙著淡藍色麵紗的女子顯然不是中原人,所以不必考慮她是否會影響阿爾斯楞對帝國的忠誠。但阿爾斯楞本人的心事,還需要重錘點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