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的爺爺是奴隸,我的爺爺是奴隸,我的父親是奴隸,到我這裏還是奴隸;我這個奴隸小的時候就是給那顏的兒子當馬騎的,頭,真的是當馬騎,那個肥得像豬一樣的家夥不敢上馬,於是,就在我的背上放上馬鞍,頭上套上籠頭,他騎在我的背上,讓我在地上跑來跑去,還要學馬叫;後來,讓我到馬群裏去給他選馬,我就趁機跑了出來,一猛子跑到了遼河岸邊,遇到了你們,我才嚐到了做人的滋味,作自由人的滋味,作一個哥薩克的滋味。
巴特一邊流著淚,一邊說著自己的身世,這些話,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大概是他最傷心的往事,我的爺爺捅了一輩子的馬乳,最後是被餓死的,我的阿媽擀了一輩子的氈子,最後是被大風雪凍死;這樣的人,這樣的貴族,我們為什麼要去替他們賣命?!那你們不想以後成為天下第一等的人嗎?就象幾十年前那樣?不知什麼時候,大林進來了,他一臉嚴肅的說道。大林提起了往事,當年蒙古人把人分成四等,第一等就是蒙古人,二等人是色目人,三等是北方的漢人,四等是南方的漢人。這曾經是天下所有的漢人心中的共同的痛。
大林,你說的這個事,我聽說過,可我讓你看一個人,朝日格圖,你過來,你說說你的爺爺是怎麼死的,咱們的大林將軍就全明白了。從人群中擠出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未曾開口,眼淚便已經流了下來,我的爺爺,因為給一個漢人大官牽馬,馬驚了,摔了那個漢人大官,我的爺爺就被馬拖死了,大林將軍,如果說有天下人分等的話,那把第一等的蒙古人拖死,又該受到什麼樣的懲處呢?沒有,什麼都沒有,我的爺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
聽明白了,大林,沒有什麼天下人的等級,有的隻有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不是你是什麼民族的人。巴特不緊不慢地說著。頭,你看這是什麼,後麵幾個親兵拿過一個長長的白綢子,上麵密密麻麻的盡是紅點。等他們把那匹白綢子展開之後,大帳裏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綢子上寫著八個血紅的大字,“誓同生死,萬苦不辭”。字的下麵,是一個個血指印,大帳裏的這些人都知道這句話,這是當年在遼河邊,各大綹子大會時的誓言。這句話,讓我們在遼東那幾年能夠撐下來,能夠互相扶持著走過來。大林眼圈紅紅地走到巴特幾個人麵前,推金山、倒玉柱般倒身下拜,兄弟們,林某錯怪了弟兄們,隻要弟兄們能夠出氣,就盡管責罰林某。巴特含著眼淚走過來,扶起了他,大林,咱們是一起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從刀山劍林裏滾出來的,再說,你的懷疑也不是沒道理。換了我,我也一樣會。可是,這幫家夥也不想想,現在弟兄們家裏都是有著自己的牛羊、牧場,那些牛羊每年能給他們帶來幾十兩銀子的收入,前些日子有弟兄家裏來信說,常公爺開的毛紡廠、皮革廠,大批的收皮毛,有多少收多少,以前把牛羊殺了吃了肉,牛皮什麼的就沒什麼用了,現在都是能換錢的好東西了,有的弟兄家裏一年已經能收入幾十兩銀子了,讓他們回去重新做奴隸,作貧民,把自己所有的東西去獻給族長和那顏們,然後自己出衣甲馬匹的去打仗,除非是他腦袋被驢踢了。這倆個家夥,又在這裏算起來自己一年下來能夠有多少銀子進帳。
大帳裏站崗的弟兄們大聲念了起來,“誓同生死,萬苦不辭”,漸漸的,附近的營帳裏也傳出了一聲聲的誓詞,彙聚成了一個聲音。
頭,這個家夥怎麼辦?巴特把那個使者從人群中揪了出來,那個使者倒也是條漢子,雖然嘴裏堵著一團布,依然可以看出他在破口大罵;是殺還是怎麼辦?我想把他殺了,這樣省得以後還有人來勸老子。我走到這個人麵前,這是一個典型的蒙古漢子,我把他嘴裏的布拽了出來,奇怪的是,他倒不出聲了,就是一幅隨你怎麼辦的表情。這個人也是一條漢子,他知道這次來也是九死一生,但他還敢來,也是一條好漢。趙大頭,拿十匹絲綢,二十斤茶葉,給他。巴特你派人送他回去。我轉身對那個使者說道,回去告訴你們的帖木兒,以後不要再派人來了,如果他想見我們的話,大家在戰場上相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