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雜學之論(2 / 3)

趙舒翰正細聽著後院的馬嘶聲,看著林縛跟一名青年從裏麵走進出來,忙拱手說道:“書稿有多處不合我意,隻是一時懶得動筆,拖延下來未曾修改,不知道林兄何時會用書稿,想著心裏不安,就連夜趕來跟林兄將謬誤處指出來……”

“那甚好,林縛還怕打攪到趙兄呢,”林縛挽過趙舒翰臂膀,說道,“我也是有些迫不及待,也知道書稿珍貴,不容有失,回來後就找兩個家人抄錄書稿,趙兄親自過來指點,那真是再好不過,我對治獄也有諸多不解之處,也恰好能請教趙兄……”又吩咐趙虎好生照顧趙舒翰的家人。

趙舒翰跟著林縛走進正院廂房,看著錢小五、陳恩澤都執細筆在仔細抄錄,錢小五與陳恩澤小楷字都好看,抄錄得認真。趙舒翰這才確認林縛並沒有其他企圖,而是真正的看中自己的學問,心裏百感交集。

“這位林景中,是我族中兄弟,是我請來的集雲社管事,”林縛介紹林景中給趙舒翰認識,“趙兄書稿刊印一事,我都交給景中負責,趙兄對刻書有什麼要求,盡可以吩咐景中……”

趙舒翰與林景中作揖行過禮,又擔憂的跟林縛說道:“雜學不顯,印書肯定是要虧錢的,我想來想去,心裏不安啊。”

“趙兄請坐,”林縛請趙舒翰在案前坐下來,說道,“千百年來,雜學向來不是顯學,書肆盛行刊刻的,要麼是聖賢道德文章,要麼是梨園曲詞,這些事情,我看得明白,但是我要要刻趙兄的書稿,絕不是要討好趙兄還是別的什麼目的。我心裏正好有諸多不解之處,趙兄是有大學問的人,趙兄過來,我要向趙兄請教一二。”

“大學問不敢當,有西溪學社諸家在,舒翰哪裏敢稱有學問?”趙舒翰謙虛說道。

“那些都是做道德文章的聖賢之徒,他們做的都是顯學,都是功名學問。顯學好不好,道德文章好不好,林縛不敢妄言;‘重道而輕器’也是千百年來形成的傳統,這個傳統好不好,林縛也不敢妄言,”林縛笑著說道,“曆年來,雜學對治家、治世皆有大益,卻不顯達,甚至還給顯學宗派視為淫奇巧技,受到輕視,百工諸匠在當世更是直接歸入下等戶的……這個傳統好不好,林縛也不予置評。林家為世勳宗族,卻是不諱商賈之事,雖說商賈之事也素來輕賤——倒是經營商賈之事,讓我們明白一個很淺顯的道理,我們家的商號要比別人賺到更多的錢,欺詐不是長久之事,誠信是個根本,除此之外,就是要讓我們經營的物件比別處更精致、更耐用一些,這裏麵就是雜學匠術的學問。由小及大,知微見著,林縛想富國強兵的道理其實也很簡單,道德文章對富國強兵有沒有用處,林縛說不好,但是有一點林縛很明白,雜學不顯,空談富國強兵無益。”

趙舒翰坐在那裏,凝眉深思,雖然他這四年時間來將所有心思都放在治獄書稿上,治獄當然是雜學中的小類,但是雜學、顯學的關係,他卻沒有細思過,給林縛的話觸動很深,一時忘言。

“種田之術輕不輕賤?在那些聖賢之徒眼裏,隻怕種田之術輕賤得很,但是再是聖賢之徒也要一天飽食兩餐才有心思去讀聖賢文章,”林縛倒是圖一吐為快,平時也難找到能一吐為快的對象,跟趙舒翰滔滔不絕的說道,“江東之地富饒,一季地產兩石有餘,一年能長兩季;西秦之地貧瘠,一年隻長一季,一季地產甚至不足半石——這其中到底有怎樣的學問,聖賢之徒不會費心去細究,林縛卻覺得這其中的學問比天下所有的道德之學都更值得細究。趙兄是不是覺得林縛此言大逆不道,有諱常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