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雲倒映下來,與堆積的浮萍爭搶著水麵,一根細長的紅色魚漂,正上下抖動著。碧綠的水波下,一尾貪婪的孔雀鱸,正狡猾地試探著誘餌。
湖岸上長滿了綠透的鬆竹,初夏的微風幾乎吹不破水麵。唐休坐在小船尾部,凝重的麵色似乎並未關心著水下。魚兒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愈發大膽地吞吐起鋒利的鋼鉤。
蒼圖的破軍靴擺在船頭,吸引了幾隻綠豆蠅鑽進爬出,毫無懼人之色。
正被咬鉤的魚竿,斜插在船頭,細微的異動連幾隻蠅蟲都未驚擾,卻令酣睡著的蒼圖有了警覺。
他直接拿走扣在臉上遮陽的布帽,輕快的坐了起來,雖然睡眼稍帶惺忪,眸子卻出奇地亮,動作有條不紊,如一隻率先盯住老鼠的貓。
紅色的魚漂又伸縮了兩下,嗖地沒入水麵深處,蒼圖早已握住魚竿的大手,隨即揚起,頓覺鉤到了一股沉沉攪動。
“哼哼嗯……”
蒼圖放浪不羈的笑聲,把唐休從凝思中驚醒,待回頭看時,一尾泛著油油色彩的大鱸魚,正鼓著恐懼的眼珠,拚命甩打尾巴。
鋒利的魚鉤已經把撐起的魚嘴紮出了鮮血。
唐休的心思並不在釣魚上,似乎隻是在用後背陪著剛剛退伍歸來的朋友。
蒼圖把手指掐進了大鱸魚的鰓耳,舉在臉側對著他笑。這樣的笑來自他們的童年,哄著他,也哄著主人自己。
可唐休隻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敷衍地笑了笑,又扭過臉去,陷入了凝思——他屬於他腦中的世界。
蒼圖似乎受夠了唐休這麼無趣,抱怨著說:“你別這麼悶好不好?一點也不像從前。”
唐休不說話,繼續著他的冥思苦想。
“我知道你心裏急,想快點寫一部好作品,然後賺點錢,把那個北方女友娶過門!可你得明白呀!你就一條小命,一條小命跟現實這麼玩命得耗,會死的!”
唐休像被這句話扯掉了褲子,紅著臉頰卻又忍著難堪,對蒼圖反諷道:“你還有臉說別人閑話?你回小鎮不過七天,就跟鎮上的青年打了七場架。你說你都不當兵了,怎麼不把軍裝換掉?當兵當成你這樣,真丟中國大兵的臉!”
蒼圖並不生氣,隻是得意地笑,而且笑得很氣人。
望著蒼圖乖張的笑,真看不出這是一張快接近30歲的臉。蒼圖牙齒潔白整齊,上挑的嘴角幾度挨著了眼角。這並不奇怪,他從小就這麼對唐休笑,眼角彎成倒扣的月牙。
唐休不敢苟同地說:“你都28了,別天天就想著玩,得去找份工作,趕緊掙錢,娶妻生子過日子。”
蒼圖扮著一臉無辜,卻很挑釁地說:“你呢?交了個北方女友,到現在都買不起房結婚,卻靠著南北往返一次一千塊的火車票,維係兩個人的感情!不是我!是你在跟現實死磕!”
唐休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強忍著鎮定,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心裏憋著氣呢。我聽人說了,你昨天相親失敗了,人家女孩聽說你是被開除軍籍,而且隻有四萬補助,誰還敢嫁給你一個光棍。你說你吧,哪怕是光榮退伍,這門親事沒準也成了。”
“屁!”蒼圖立即罵回了一句,這令他看上去像受了冤屈。但他馬上綻著誇張地笑,點著下巴對唐休說:“我當時就告訴那個女的了,我喜歡豐滿的女人,大胸大屁股的,不想躺在床上抱著一根竹竿過一輩子。你是知道的,那個女的瘦得像雞架,還沒我的五根手指肉多!”
唐休驚詫極了,萬萬沒想到,蒼圖跟女孩相親時,會說這些流氓話。他厭惡地指責道:“你吃納稅人的糧,就當這種素質的兵?簡直是個鬼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