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細看,已經聽到蕭晨歌的拖鞋在院子裏“吧嗒吧嗒”,藍永晗坐回沙發。
蕭晨歌走進來,給藍永晗倒了一杯水,自己拿了另一個杯子喝著,在藍永晗對麵坐下,指了指順便捎來的一盤葡萄,是疏離和客氣的笑容:“沒什麼好招待的——吃吧,有點酸。”
藍永晗拈了一顆葡萄吃,“噗”地飛快吐出,蕭晨歌誠不欺客,果然酸,很酸,非一般的酸。
蕭晨歌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的舉動,蹲在茶幾下翻了翻,嘀咕道:“我記得這裏有一包煙,子墨留下的,怎麼不見了。”
藍永晗擺手道:“不用找,我自己帶了。”
蕭晨歌似乎有些驚訝,愣愣看了他一瞬,但沒有說什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端起水,淺淺啜了兩口。
藍永晗也喝了一口,說:“這裏要拆遷,我看到許多人都搬走了。”
蕭晨歌似乎不明白藍永晗為什麼要提及此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口應道:“哦。”
藍永晗有些意外,難道蕭晨歌不在乎這件事嗎?還是說她最終決定要搬走?
同學會後,他向李臻了解到蕭晨歌找周恬恬的緣故,這幾天,他一直留意五裏村的事情。
如果蕭晨歌想通了,要搬走,其實也不錯的。不管怎麼說,這裏在一年之內都會是建設工地,灰塵漫天,根本不適合居住。
如果真要搬走,就有大量的事情要做,蕭晨歌並無親戚,藍永晗認為自己能夠幫得上忙。
便說:“這裏很快要被開發建設,不適合居住。如果你要搬走,需要什麼幫忙的話,盡管告訴我。這是我的聯係方式。”
藍永晗將一張名片放在蕭晨歌麵前,那上麵列舉了四五種聯係方式,他所有的對外公布、不對外公布的聯係方式全部在上麵。
蕭晨歌拿起名片,仔細看了看,點點頭:“謝謝你。”
安靜的午後,兩人麵對麵坐著,很快就找不到話題了。
藍永晗一口接一口地喝水,雖然盡量將每一次的水量都減到最小,但還是很快就見了杯底。
而蕭晨歌,默然看著自己眼前的水杯,根本沒有給他續水的意思。
手指在沙發畔輕輕摩挲著,藍永晗想了想,終於開口,問:“晨歌,你,你還恨我嗎?”
蕭晨歌像是很意外有這樣的問題,雙眼帶著迷茫:“我為什麼要恨你?”
“當年,當年……”
藍永晗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這種感覺,這十年中,他從未再次擁有過。
他在所有人麵前,都是冷靜持重的。無論多麼危急的關頭,他都不會亂了手腳。
但是此時,他覺得心跳如鼓擂。
蕭晨歌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打斷他的吞吞吐吐:“當年我也喜歡你,兩廂情願,你不必耿耿於懷。”
聽到這句話,藍永晗的胸口被壓得喘不過氣,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壓在那裏。
“若不是我……而那時,我沒有站出來保護你,我對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原諒。”
說出這句話,沒有預料中的輕鬆,那塊大石頭,依舊沉沉地壓在原地。
蕭晨歌想了想,看著藍永晗,淡淡道:“所以你就覺得我恨你?”
藍永晗一時怔住:難道不應該恨他嗎?是自己讓她懷孕,然後遭受所有人異樣的目光,導致蕭元慧成了植物人啊!
藍永晗不知道怎麼解釋,更不知如何去表達,他有些語無倫次:“但是……我恨我自己,我想給你幸福,卻帶給你災難……”
屋子中陷入安靜,蕭晨歌望著前方,眼神空洞地穿過藍永晗,輕聲說:“其實,我早知道我們之間不會有未來,我從沒想過索要你的責任或者承諾,你不必內疚……”
從來沒有……
藍永晗的手再次蜷縮起來,她是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吧!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有理由這樣想。
是他,不但毀了她的前程,而且,間接導致她唯一親人變成植物人!
片刻的寂靜後,蕭晨歌說:“聽說你和周恬恬快要結婚,先恭喜你了。”
藍永晗的心再次狂跳,手禁不住顫抖,端起桌上的水,一口喝幹——可是,杯子裏早就滴水不剩了。
頹然將水杯放在桌上,藍永晗起身來,腳步有些踉蹌:“我可以去看看你姐姐嗎?”
蕭晨歌一雙秋水般的眼睛定定看著他。
藍永晗以為她不願意,自我解嘲地搖了搖頭:“追根溯源,其實我才是害你姐姐的凶手。這一聲‘對不起’,我已經遲了十年。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蕭晨歌長時間沒有做聲,那少見的嚴肅姿勢,像是在追尋一個非常艱難的答案。
藍永晗在蕭晨歌長久的沉默中漸漸緊張起來,是不是這一輩子,他都無法說出這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