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晨歌捏著濕毛巾,將蕭元慧身*下的涼席擦了一遍,同時絮絮叨叨對床上的蕭元慧說著話。
蕭元慧一動不動。
十年前那一場車禍,讓二十二歲的蕭元慧成了植物人。
十年中,蕭晨歌開起了前院的“夜來香”包子鋪維持生計。
這一片被市政府納入規劃中,鄰居們已經搬離得所剩無幾。誠如周恬恬所言,這裏髒差亂,的確應該改造整治了。
但是,蕭晨歌知道,姐姐不想走,她自己也不想走。
“有人在嗎?”
已經是有人第三次在叫門,蕭晨歌起身走了出去。
午後的陽光下,一個青年男子打量著院子。
蕭晨歌的院子並不算小,而且布置得非常漂亮,院子裏花草茂盛。
藍永晗對這裏熟悉。
他知道蕭元慧喜歡這個地方,當年蕭家經濟十分拮據,蕭元慧為此出去打工,可是當別人要買她家房子的時候,蕭元慧一直堅持不肯賣。雖然當年的房產並不多值錢,但是對蕭家姐妹也是一大筆數字。
蕭元慧自有打算:她打工掙錢供蕭晨歌念書。雖然日子苦點,但是等蕭晨歌大學畢業,隻不過幾年時間而已。
經過這麼多年,蕭晨歌能將小院完整無缺地保留下來,並且打點得越發漂亮,真是不容易,也怪不得她不願意搬走——在這個房價越來越高、人們隻能蝸居一隅的時空中,能擁有這麼一塊安靜的棲息之地,無論是誰都不肯搬的吧。
這裏就像是世外桃源,何止蕭晨歌,藍永晗認為自家的別墅都不及這院子生機盎然、情*趣蓬勃。
令人昏昏欲睡的太陽懶洋洋地掛在天上,花壇內蜂舞蝶繞,很是繁忙,為這午後增添了幾分慵懶。
蕭晨歌看著藍永晗,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是回到了許久以前的某個午後,溫柔的,甜蜜的,言笑晏晏。隻是,那樣的過往終究太疏遠,太過遙遠,遙遠得讓人懷疑是真是假。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右麵屋子中淺紫色的窗簾,被分開依在牆後,隻留給她一點碎花的影子。
那裏住著蕭元慧。
藍永晗看見她也是怔怔不語,挺俊的麵容在陽光下顯得越發俊朗,眼中那一潭冰冷的湖水漸漸變得漣漪搖動:“……我來看看你……姐姐。”
連稱呼都省卻了,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
叫她“蕭晨歌”?
有什麼卡住喉嚨,無法出聲。
藍永晗手中托著一個空果盤,眼中神色是迷茫的訝然和疏離的淡漠,正是對一個闖入者有禮貌的質疑和拒絕。
不過她是那麼有理由理直氣壯,藍永晗的手指沒來由地有些痙攣。
許久,蕭晨歌迷離的眼神才像回到軀體,輕聲說:“進來坐吧。”
將他領到客廳中坐下,站在冰箱前,蕭晨歌沒意識地抹著果盤,問:“喝點什麼?”
“隨便。”
蕭晨歌打開冰箱,一見空空如也,歉意笑笑:“你先坐著,我到廚房去給你拿點冰水。”
這樣的歉意是對待任何一個客人的,藍永晗說:“不用客氣。”
原來,客氣和疏離果真是保持互不傷害的最好辦法。
蕭晨歌放下果盤,從桌上順手操起一個水壺出去。
藍永晗有些驚訝,他明明看見冰箱內有兩大瓶冰水,都是用可樂瓶子裝的,蕭晨歌怎麼會說沒有,而要去廚房拿呢?
古怪。
藍永晗一眼就看到正朝大門的桌上玻璃下壓著幾張照片,基本上是蕭晨歌姐妹多年前的照片,還有蕭父蕭母的免冠照。
當年的蕭元慧,溫柔大方,善良熱情,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纖細、靈動雅致。她念書不多,卻勤奮好學,知書達理。
隻是,那樣一個如花一般的女孩兒,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隻因為自己,蕭元慧成了植物人。
他藍永晗,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