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這麼一段時間,從嚴亦深的逃避程度來看,想來他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
這段時間,嚴亦深甚至沒有進公司,幾乎都在醫院陪伴著嚴延,也看著他一點點,日漸消瘦下去,看著他從還可以進流食,到喝水都困難的程度。
有一回,嚴亦深在照顧嚴延喝水的時候,嚴延的舌頭卻怎麼都夠不到吸管,試了好幾次,便也就隻能算了。
“那一會兒再喝。”嚴亦深這麼說著,可有預感到,嚴延的時間不多了,他能夠盡孝的時間,也就隻有這麼長。按下心頭的酸澀感,嚴亦深將嚴延扶躺下,盡量不去想某些事情,他不想在嚴延麵前哭哭啼啼,他希望他即便走也能夠走得安心一些。
嚴亦深站在床邊,為嚴延蓋好被子,天氣的變化這些天很奇怪,忽冷忽熱。嚴延的身體狀況現在受不得什麼感冒,身邊人便加倍注意他的體溫。
“最近寶兒又大了點,長得更像她媽媽了。不過我還是覺得長得更像我一點,下一次,我把寶兒帶回來,你也看看她。”坐在床邊,嚴亦深和嚴延閑聊著,嚴延聽他這麼說,很想笑笑點頭,但麵頰的沉重卻也隻能讓他艱難的扯扯唇。
這些天來,他都沒有再說過話,他就連說話都會很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幾乎都是躺在床上,會排出黑便,但沒有進食過的他哪裏有可能排出什麼東西,那些,大概都是他已經開始腐壞的內髒吧。
或許,分離的時刻,一天天的近了……
10月4日清晨七點,嚴亦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些日子為了照顧嚴延,已經是習慣這個時間起床的路梅輕輕開門走了進來,見嚴亦深坐在旁邊睡著了,想來這一晚上他也是很累,徹夜照顧病人的辛苦她知道,更別說這幾天嚴亦深都是守在嚴延身邊,不假他人之手的親力親為,心裏對他最初不回來看嚴延的怨氣,早就消散了去。
都是一家人,很多事情想那麼多做什麼?越是悲觀的時候,越是要樂觀的想:嚴延現在病的這麼重,即便現在就走了,對他也是一種解脫,不用受長久的折磨;嚴亦深一開始沒有回來,是因為公司裏出了大事,一個人硬撐了一個月也是格外辛苦,她這個隻會‘坐享其成’的人,也該體諒些,該寬容些才是。
到了現在,她才是真的想明白,‘知足者常樂’這句話的意義到底是什麼。說白了,過去是她太不知足了。
拿起沙發上的薄被,她走上前搭在嚴亦深的身上,盡量動作輕巧的不讓他被自己驚醒,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蓋好被子,見他還是閉眼睡著,路梅嘴角微微揚起一秒,舒了口氣,這才走過去看嚴延的狀況。
走了過去,她見嚴延醒著,兩眼圓瞠看著天花板,不時遲緩的眨眨眼,嘴唇微張開。
“醒了?不睡會了嗎?”還沒有察覺到什麼,路梅強打起精神問。
可是嚴延沒有看向她,還是看著天花板,喉頭卻發出類似於求救的聲音,他在掙紮,眼睛鼓得極大,就像是…在和誰做著最後的搏鬥。
路梅見他這樣也終於是覺得有些不對,心裏一個‘咯噔’,忙上前搖晃著他,叫他,“嚴延!嚴延!”她叫著他的名字,可是嚴延沒有能夠給她半分回應。
嚴亦深一下子被驚醒,迷蒙的雙眼還沒看清眼前人是誰,意識也還處在半夢半醒之間,卻迅速跳了起來,“怎麼了?!”
路梅心裏很急,但她不能亂,強忍著哭意她忙叫道,“亦深,你爸的情況不對!你快過來!”
嚴亦深也知道情況不好,也沒有多想什麼,忙來到床邊叫著,“爸!”
路梅退到一旁,她也知道或許就是現在了,忙奔出門去將嚴亦舒給叫過來。房間裏隻留下嚴亦深和叫不應的嚴延。
嚴亦舒穿著睡衣,頭發淩亂的衝了進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床邊,她也是在叫著,“爸!爸!”
她看著嚴延,看著他的眼睛失去光芒,看著他的眼皮慢慢垂下,看著他,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嚴亦舒隻知道自己懵了,大腦一片空白,腦海裏隻回蕩著路梅說的那句‘趕緊去叫你爸爸。讓他回答你!’
她一直叫著這輩子再也無法向第二個人喊出的那個字,明明知道已經沒了希望,卻還是抱著如同新聞裏說的那樣,會發生奇跡,嚴延會回答她。
可是……這世上哪裏有那麼多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