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後來,在嚴寶兒的滿月宴上你對我說,你對不起我,對不起亦舒,對不起亦深,我聽到你這話,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要的,等的其實不過就是你的一句道歉罷了。等到了,我的心也就輕鬆了。”
“心裏輕鬆了,我好像也一下子茅塞頓開,這麼多年我總是在說你對嚴亦深偏袒,重男輕女,對自己的女兒毫不關心,可我忽略了這麼多年以來,嚴亦深從沒有得到過什麼父愛,亦舒至少還被你疼過幾年,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一次你帶著亦舒去遊樂場,她才五六歲的年紀,你帶著她去坐碰碰車,她被嚇的尖叫,可是下來之後,她反而意猶未盡的嚷著讓你帶她再坐一次,你也是由著她,說什麼隻要她高興就好。”
路梅說的遊樂園,嚴延有一些印象,那時候他的公司剛上軌道,好不容易才有一整天的空閑時間來帶嚴亦舒出去玩。他還記得他和嚴亦舒以及路梅,在遊樂園裏瘋了整整一天時間,那一天的時間裏,是他最輕鬆,也是最直觀的感受到,什麼是幸福的感覺。
隻是後來,他的公司更忙了,他便再也抽不出時間來參加什麼家庭活動,從嚴亦舒六歲起,他便再也沒什麼時間陪伴家人。
又或許是他有時間,有那些休息的時間可以陪伴家人,可他卻選擇了自己休息的時間,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甚至將一些時間給了注定不會在此刻陪伴自己的人。
如果說嚴亦舒和路梅心裏有怨,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他得知自己得了肝癌的時候,他執著的癡迷的,一下便成了過眼雲煙,想要牢牢抓住的,是自己身邊的這些人。
“我也有錯不是麼,當初你的性格大變,我早就知道你是因為知道了我和方圓的事情。這個世界上似乎對男人總是寬容一些,男人也逐漸成了大男人的性格,把所有的事情都給了那個女人,讓女人自己去麵對,說到底,還是我的原因,我違背了自己當初的承諾,是我辜負了你,也沒有照顧好亦舒,更不是一個好爸爸。”所以他如今才會落到孤家寡人的下場。
“那也是我要受的磨練,這世界上,可從來沒有那麼多理所應當的幸福。我嫁給你,羨煞旁人,會有此一劫,也是我命中注定的事情。”路梅仍是笑著,笑麵人生,“你和我互相陪伴了二十餘年,也彼此折磨了十數年,大半的時間都蹉跎了。”
“我不否認我是因為你得病的原因才留下的,可我的想法,是因為我在意的那些事情,在和你的生命之間,沒有比你的命更加重要的事情。怨和恨有什麼意義。”
“可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嚴延悲觀的說出另一個兩人都知曉的事情。
“……我知道,那也是我最無可奈何,最無能為力的事情。我何嚐不想你和我一輩子,何嚐不希望我們的時間能久一點,再久一點,可是,即便你這次沒有得病,我們兩個人也終究有一個人要先走。”路梅深吸了口氣,半晌沒有再說話,她現在心潮起伏不定,很想大哭一場,發泄自己這麼久以來壓抑的眼淚。
她不敢去細想沒有了嚴延的將來,這麼些年,她和嚴延之間早就成了一種奇怪的夫妻關係,她會想要離婚,除了是給嚴延自由,也是讓自己再也沒有束縛。她愛他,不想再折磨他,既然如此,便放了他吧,也是繞過她自己。
“就讓我們抓好接下來的時間好嗎?孩子們有自己的人生,我陪著你走到最後。好嗎?”
路梅就連眼神也是毫不逃避的堅定,愛恨都不重要了,那些不該在他們人生中出現的人,也不重要了,她們即便出現過又能如何,可現在依舊在他嚴延身邊的,還是她路梅!
“去睡了好嗎?明天夏歌帶著寶兒回來,我們好好陪陪孫女。”路梅柔聲說。
嚴延抿著唇,半晌無言,久久,才點了點頭,“好。”
路梅扶著他從沙發上站起身,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是學會要如何照顧一個病人,其實,她很不想學會這一點,學會了,那個人也就走了。
人的這一生,太多人走走停停,還沒來得及給自己的生命好好的畫上一個句點,可是早已給過機會的時間,哪裏還會有給第二次機會的可能?
匆匆而來,匆匆而過,留下身後的人痛哭失聲,睡了的人,再也聽不到,說不了,化作白骨歸於黃土,一生盡,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