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本身很精巧,但是在這個絲帛與檀木盒子麵前就像垃圾一樣,可以看得出來主人有精心保護,但畢竟年代久了,燈紙已經泛黃。
我把它捧出來,轉到那一麵,果不其然,熟悉的字跡在熟悉的地方:
“上窮碧落下黃泉——華容”
華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五年前我在京城看到的,簡直一模一樣,我怕以後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了,就保存了起來,想著下次看到你,一定要再給你一次。”
就是那天晚上,各色各樣的花燈中華容挑了這樣一盞沒有題字的出來,問人討了支筆,認認真真寫下了這麼一句,也就在那天晚上,他壯著膽子親了我。
是的,一切的開始。
之後到了地府我也想到過那盞燈,也許是落在了客棧,也許是在馬背上掉落,也許是隨著那兩具屍首摔得粉身碎骨,無論是哪種情況想必都是回不來了,也就不再去想,難為華容還記得。
我快速眨眨眼睛,裝作嫌棄他:“幾歲了還喜歡這個。”話說到最後都帶上了濃濃的鼻音,華容也知道我口不對心,也不再來拆穿我,隻對著我笑。
天色已昏,帳中隻有一根燭火,跳動著燃燒,四周的景物我看不清楚,恍然間回到了前兩世,那個我放在心尖上的人終於是和麵前的人合為一體。
石頭天性本愚,反應遲鈍的不行,縱然是生死決別,大喜大悲都像是被克製住了,頂多像是自己在參與別人的戲場,等想傷悲的時候華容又在我麵前,便隻顧著眼前了,此時此刻之前的心情倒是一股腦兒的全部湧了出來,糾葛得在胸中消散不開,萬般複雜。
“早些睡吧,明日早起回京。”他說,我點頭,將燈放回盒子裏讓他收起來,吹掉了燭火。華容的手從我背後纏過來,讓我離他更近點,感受著他的溫度,我隻覺得無邊安心。
天幾乎是剛亮的時候我就被華容喊醒,好在昨天睡得早,要不然還真的起不來,我們穿戴好了出了營帳,士兵們早就在那裏列隊集合,清晨的風一吹,把我最後的睡意也吹散了。
華容本想讓我在他的身側,但那可是大小副將的位置,我這麼個仙人在那樣的位置明擺著找事,我不理睬他,直接驅馬跑到了薛宇的身邊,硬生生的擠在了五小將之列。
見華容無奈,我衝著他挑挑眉,把臉瞥向其他地方,決意不理睬他。
在軍中,將軍的命令比將軍還大,他那些將領們看我這麼拂華容的麵子,都低下頭去偷笑,他那個副將倒是大笑起來,拍拍華容的肩膀,再對我友好一笑。薛宇湊過來告訴我那個就是鍾離,資曆很老的一個將領。
號角連吹三聲,風起旌動,前方舉旗的騎兵淩空甩鞭,馬蹄踐出塵土,隨後便是我們的馬,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
凱旋歸朝的旗幟在很遠處就會被注意,消息傳得比馬都快,我們在路上也要兩天路程,在野地駐紮一夜過後,沿路的百姓都是得了消息要來看這個陣仗。
遠離了那隻有荒草的邊疆進入中原後,總算是有了些人氣,眼前總算有了些綠色,到了這裏才算感覺到了入夏。
出門征戰的將士最盼回家,支撐著他們活下來的信念也大多如此,解散後不一會兒就散的幹淨,隻剩下我與華容兩個人,他帶著我到了他的宅子,皇上親筆提的字,華府兩字飛揚跋扈,裏麵卻是另外一種模樣,侍從稀稀落落,沒有什麼華貴的擺設,各色的花草倒是滿園,不去刻意修剪反而展露出蓬勃的氣息。
簡潔明了,沒有一絲俗氣。
“我還要去麵聖,你在這裏等我,到處走走熟悉熟悉,有什麼事情跟管家說就好了。”華容換上朝服,深紫的綢緞墨色的紋路,間接摻雜著金色的暗紋,腰帶鑲上上好的白玉,一直以為華容隻適合那種如煙霧一般的白衣,或者戰甲那種,不料他穿朝服一樣的好看。華容見我不答話,回頭看我:“傻笑什麼呢?”
我撐著頭,道:“看我家華容,穿什麼都好看。”
如果那年沒有那出事故,他想必是早就穿上這身衣服了。
華容輕笑一聲:“等我回來後給你好好看看,”他湊過來在我額頭上碰了碰,“我走了。”
我點點頭,目送他走出去。
整個屋子裏麵就隻剩下了我一個人,卻不覺得無趣,這個屋子裏麵環繞的都是華容的味道,我貪婪的深吸一口氣,滿足感充斥著全身,竟然自己笑了起來。
幸福感不可名狀,這屋子裏麵細小的地方幾乎都是按著我們以前的屋子擺設的,他都記得。感謝自己當年那個任性的逃班,不然我至今還在地府,不知道這個世事,也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