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一人盤坐,一人俯臥在他的腿上,兩個人麵容都相當平靜,就像睡著了一樣。紅燭還有一半未燃盡,如果忽略地上大片的殷紅,還是一副極美的畫麵。
我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屍體,雖然沒有上次的慘不忍睹,卻更加不忍看下去。身旁華容也站在那裏,我和他的手上還有一根紅繩,傳說倒是真的沒騙人,紅繩果真能把兩人到死亡都牽著,隻是,如今也沒意義了。
“解開吧。”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些,但說出來後,淚水控製不住的下流。我捂住眼睛,想克製住,卻隻是徒勞。
“為什麼要剪掉?”
手被扳開,華容對著我晃了晃手,“我們終於又在一起了。”
他的手指上的繩子係的牢牢的。
我愣住了:“你不是……”
你不是忘記你要等的人了嗎。
“洛書,”他抱住我,“我這一次決不會再失去你。”
如果我都記起來了,那麼他肯定也記得了。
我們相擁著,恨不得把對方都刻進骨子裏。
直到門口傳來催促聲:“上道了。”
華容打開門,道:“能不能再給我們三天的時間?”
謝必安皺了皺眉,但是看到我和華容手上的線,終是煩躁的揮了揮手,算是同意了。
三天時間,孟婆正好可以給我們辦個葬禮。她可以看見我們,但是眼眶依舊通紅。我們的死訊傳的很快,幾乎是一個時辰,屋子中就站滿了人,看到屍體的人都格外的安靜。
“好好的人,怎麼就……”
一個人歎了聲,似是不忍看那場麵。
人群突然被撥開,一個人跌跌撞撞進來,看到床榻的場景,瞬間老淚縱橫。
沈老克製不住的痛哭:“傻孩子啊……”他似乎承受不了悲傷,身子都慢慢彎了下去,我想去扶他起來,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生死兩隔。
“我本來還對你割腕還有些生氣,現在看來,真是幸運,”華容道,“如果現在是我一個人站在這裏,而你卻在那頭……”
他沒有說完,這個場麵是我們都不願意去麵對的。
我們在人間逗留了三天,最後的時間我們看著一抔一抔黃土蓋在我們身上,在漫天的紙錢和哀哭中十指相扣步入黃泉,這條路極盡荒涼,萬千鬼魂的哀怨悲傷都留在了這裏,但如果死亡都像這樣子,還有什麼可怕的。
“我還有一世劫。”
我該一起去嗎?畢竟他的兩世都是因為我……
“你陪我嗎?”華容低頭看我,神色裏滿是希望。
“我會再一次毀了你。”我苦笑,剛想說拒絕,唇上就一篇溫熱。我驚訝的睜大眼,看著華容放大的臉不知所措。
“那是我的選擇。”
“好,我陪你。”
但不過心下又奇怪,孟婆和閻羅都說他犯了了不得的罪孽,我問他犯了什麼事,他的手一僵,雲淡風輕說沒事,握著我的手卻收緊了。
他不想說,我也不多問,但內心卻蔓延上一種異樣的感覺。
又是那種本能抗拒的記憶。
華容的孟婆湯是我盛的,我偷眼看旁邊,沒人注意,飛快地舀了碗清水給他,若無其事的遞過去。華容接過碗就明白了,一口喝下去,用口型說:“我等你。”
我對他點點頭,看著他步入輪回。這是我的私心,再用十幾年去與他相遇相知,我等不起。
孟婆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揍了一頓,打完又紅著眼睛抱著我哭了一通,哭完又想打我,若不是九淵到來,恐怕她今天就一直得循環下去了。
九淵這個人話少,冷麵,他在我半死不活的那段時間一直都和孟婆在照顧我,我和他沒說過幾句話,卻有一種強烈的親近感,或許我這人真的有雛鳥情節,孟婆也是,那是我記憶開始認識的人,所以都特別親近。
自從我康複以後,九淵就很少來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閻羅這個人小肚雞腸,恨不得天天把他鎖在自己身邊,今天也不知道刮什麼陰風,竟然自己沒跟來就準他出來了。
九淵對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孟婆一看有人來也不再打下去,手在我腰上擰了一把,就放我離開。
“跟我來。”
九淵隻丟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先行離開,死板僵硬,卻偏偏讓人討厭不起來。
他帶著我來到了菏澤,就是那塊白蓮盛開的地方,瘴氣彌漫,把這片地方營造得淒清異常,白蓮有的盛開有的凋零,本該是相當具有靈氣的花朵,在這個地府中生生有了鬼氣。
九淵劈頭就問:“你想起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