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頭不肯看他,他便站在我麵前,聲音清冷道:“阿淵,你今日若是要取走凝魄,他日必然後悔!如此,你可還要取走它?”
“我要救朔月。”這是我給他的回答,也,隻能是這樣的回答。他忽然勾唇輕笑,頷首道:“好,我曉得了。”
這是同意取走凝魄了麼?他不是反對得緊麼?怎的,這樣輕易便又答應了?
取走凝魄並不難,輕易便能做到,為了補償白茸牡丹,我取走凝魄後又新為她們布置了新的結界。她們還可以在這裏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沒有王位的爭奪,沒有輿論,隻有滿滿當當的情意,和滿穀滿山的牡丹花。
出穀的時候,白澤將我攔住,沉聲問道:“你確定要取走?”這是何意?我既然已經將凝魄拿在手中,如何有放回去的道理?
“多眼怪,本君要救朔月。”這是我給白澤的回答,這個回答,我已經不再想多說。
回棲梧山的路,便全全用飛行的,白澤留在了亂戰城,我與阿九小狸回了棲梧山,半途上,我曾分身去黑水河看蛟龍洞府裏的眼珠子,看著結界尚在,便覺得安心,於是重又回了棲梧山。
棲梧山上,還是如往年一樣,開滿了梧桐,有無數飛鳥在山中安住,迎接我們的,還是孔樊,他倒是一直清閑得緊。
我問孔樊可有照顧好北岸,他朝我行禮,恭敬道:“帝君安心。”他既然如此說了,我便真真安心了。
再看見北岸時,他還是在嵐鳳居門口發呆...走得近了,我發覺他竟然又失去了視覺和舌頭我找來孔樊問原因,孔樊在我腳底下瑟瑟發抖,解釋道:“是他自己剜掉了眼珠子,毀掉了舌頭。”
我歎息一聲,將北岸從嵐鳳居的門口拉起來,傳念與他,道:“北岸,朔月,快要回來了。”
是的,就快要回來了...盡快,時間並不短...凝魄凝聚朔月的魂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也許是千年,也許是萬年,或者,就是明天,誰也不曉得。
他身子顫抖,緊緊抓住我的手,雙目淌血淚...小狸走過來抱著他,哭得崩潰...
“師父,師父,小狸終於可以安心了...帝君大人可以救到師娘了,對了,凝魄,凝魄找到了。”這話聽在北岸耳中,無疑是一件足以讓他生龍活虎的事情。
我從懷中摸出凝魄,這是一顆泛著銀光的珠子,看著並無甚特殊。我將這顆溫潤的珠子放在北岸手中,北岸將它小心翼翼捧著,用臉頰輕輕蹭著,好似那裏麵住著的,就是他的朔月...
北岸的眼珠子被自己剜掉了,隻餘得兩個肉窟窿,我無奈,用東珠代替了他的眼珠子,讓他重見光明,至於舌頭,再做一條便可以了。
翌日見著北岸,他精神奕奕,穿著月白色的袍子,好像我初初見到他化出人形時的模樣,斯斯文文,好像個書生。
他跪在我麵前,聲音卻不再如那時候斯文...十分嘶啞的聲音,如砂石相磨一般。
“多謝帝君大人。”他對我這樣的感謝,叫我十分不安。我忙扶起他,笑道:“北岸,你忘記了,你是宿北送我的寵物豬,那麼我便是你的主人呢!你有事情,我如何能夠不管?朔月是你的娘子,我自然是要救他的。”
北岸哽咽道:“日後當牛做馬,必要報答帝君。”
何需報答?若不是因為我,他同朔月也不會如今日一般,一死一傷,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儈子手六夜已經死得透徹。不,或許還有一件事情,值得欣慰,凝魄之中,已經收集到朔月的一些靈魂片段,或許再過不久,他們就可以重逢。
夫妻恩愛,兩相和睦。
阿九在我旁側,一直皺著眉頭,心中似裝了許多事情未曾同我講...是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他在花穀中所會後悔的原因...
罷了,挑個日子再問吧...
這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這個後悔的原因,叫我終生後悔...
晚間,北岸下廚為我們置辦了一桌子好酒好肉,算是小小的答謝,我詫異於他一隻豬妖,竟然會這樣多的菜品。
北岸卻笑得有些艱難,同我解釋道:“帝君大人,小妖本就是個好吃的,好吃的,自然是能做出好吃的。”這番饒舌的話,他說得十分順溜,看來已經適應了新的舌頭。
這也叫我覺得安慰...
他做的菜,也果真有那麼些意思,有凡間的味道,更有妖界的味道,其實更多的,是感恩和人情味兒...
席中我調笑他,說下回兒要割了他的肉炒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