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漪與艾莉薩以閃電般的速度熟悉起來,可是與亞曆山大的對話還沒有超出“早上好”“晚安”的範圍——這一點兒都不奇怪,以前的小客人都是這樣,直到他們離開時都不會有多少改觀。
可是有一天,孫漪突然問他:“亞曆山大,你會跆拳道嗎?”
亞曆山大嚇了一跳,然後吞吞吐吐地說會一點——其實當年他是重案組跆拳道第一名。
“太好了!”孫漪說,“我能拜你為師嗎?”
他稀裏糊塗地答應了。
以後周末有空的時候,他就指導孫漪一些套路和技術要領。艾莉薩特意為他們縫製了厚厚的腳靶和沙袋,在小院子裏練習的時候,連魯魯都看得很開心。
孫漪進步很快,她得意揚揚地說,即使打不過人家,也不至於被看笑話了。
於是,亞曆山大和孫漪也成了好朋友。
晚飯後大家圍著桌子吃糕點的時候,孫漪會講一些學校發生的事或是遙遠的中國的故事,亞曆山大和艾莉薩都覺得這些故事非常有趣。
孫漪說完,要求亞曆山大也講一講關於破案的事情。
“呃,你知道曾經有人專門綁架有錢人家的狗嗎?”亞曆山大好不容易才想起來一個。
“啊呀呀!那次可真驚險!”艾莉薩在一旁驚呼。
其實一點兒都不驚險,案子破得很快,亞曆山大到最後也沒太明白這案子是怎麼破的,他隻是去解救了16隻花色各異的狗狗,是魯魯領著他們去的,那次魯魯還和其中一隻漂亮的大丹狗譜寫了一段小戀曲。
“魯魯真是太棒了!”孫漪讚歎,“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狗!”
亞曆山大心裏很高興。他想,自己如果能像福爾摩斯那樣,有說不完的破案故事就好了。
可是,關於他人生中最輝煌的一筆——香榭麗舍珠寶大劫案,他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此時此刻,在搖搖晃晃的地鐵上,亞曆山大突然想:“如果……沒有那一次,我們孩子的孩子,都快有孫漪大了吧……”
他隨即狠狠責備自己:“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瞎想些什麼!”
“前方到站,西堤島。”車廂裏的喇叭響起來。
亞曆山大站起來,準備下車。
2
西堤島是塞納河中央的一個小島嶼,從地圖上看,它位於巴黎的正中心。
島上建著宏偉壯觀的巴黎聖母院。如果你細心的話,會在聖母院前方廣場上發現一顆銅質的八角星,這顆星代表著巴黎的中心,也是法國所有道路的起點——無論這條路從巴黎出發還是通往巴黎,都是從這顆星開始測量的。
巴黎警察局位於聖母院正對麵,一圈四四方方的建築圍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亞曆山大的辦公室位於東麵三樓,正好麵對聖母院那口著名的大鍾——雨果曾為它寫下不朽的巨著。
亞曆山大走進辦公室時是8點35分,辦公室裏一個人都沒有。他總是第一個到,四十年如一日。
他脫下外套掛好,坐下來,打開電腦。
大約八九年前吧,警察局在每張辦公桌上都配備了電腦。一開始大家隻是偶爾用它來輸入文件,可是漸漸地,很多警察表示,他們一分鍾都離不開電腦了。
亞曆山大可不是這些警察中的一員!有時候一牆之隔的某位同事,他的咳嗽聲亞曆山大都聽得很清楚,可當他有事要與亞曆山大商量時,卻連屁股都不肯挪一下,內部電話也不打,而是發郵件或是在MSN上留言。亞曆山大一點兒都不喜歡這樣,他簡直一聽到MSN的滴滴聲就心煩!
可憐的亞曆山大,先是非常艱難地學會了打字(雖然直到現在他還是隻用兩個食指敲鍵盤),然後非常艱難地習慣了那些文件、表格,接著又非常艱難地接受了網絡……總之,一切都變得複雜了,如同近年來的案件。
可是貝蒙警長——亞曆山大的頂頭上司——卻非常喜歡電腦,他甚至要求大家用Power Point來彙報工作。向來隻用一張小紙條進行彙報的亞曆山大頭上都冒黑線了,Power Point這玩意兒他始終搞不定,前兩天還請孫漪給他補了一課。
說曹操曹操到。8點55分,亞曆山大看完兩封郵件之後,貝蒙警長哼著小調上班來了。
一進門,貝蒙就說:“喲,亞曆山大,這麼勤快啊,電腦都打開了……哦我知道了,你是咱組裏的電腦高手嘛,哈哈哈!”
亞曆山大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嘟囔了一聲:“早!”
貝蒙今年才36歲,瘦小結實,是局裏最年輕的警長,還是重案組的,年少得誌,不免有些傲慢。亞曆山大知道他曾向局長抱怨,說重案組裏全是“跟不上時代的老家夥”、“影響破案進度”,於是局長當真調走了亞曆山大的幾位老朋友,讓他們去發駕照。至於為什麼沒把亞曆山大調走,也許是因為他立過功,也許是因為反正他就要退休了。
貝蒙衝了杯咖啡,一屁股坐到亞曆山大的辦公桌上,問:“嗯?有什麼新聞?”
這個動作也夠讓亞曆山大反感的,他板著臉說:“有兩封郵件,市民投訴警察態度不好。”
“哼,投訴!”貝蒙憤憤地說,“我們是辦大案子的,怎麼會理睬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猛喝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伸了個懶腰:“最近真是閑得無聊啊!”話音剛落,辦公室裏的大鍾響了一下,9點整,辦公時間正式開始。大鍾的報時聲還未完全消失,電話鈴也來湊熱鬧,跟著響起來。貝蒙聳聳肩,起身走到他的辦公桌旁,拿起了聽筒:“喂,重案組。”下一秒鍾,亞曆山大覺得貝蒙全身都繃緊了,就像豹子看見羚羊,剛才那種懶洋洋的神態一掃而空,隻聽他果斷地說:“沒問題,我們馬上就到!”
3
10分鍾之後,貝蒙警長、亞曆山大,以及一隻腳剛踏進辦公室就立刻被抓來執行任務、臉上還帶著絲沒睡醒的神色的年輕警官米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米凱把車停好,拔下鑰匙。三人從不同的車門下車,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同時停駐了那麼兩秒鍾。
盧浮宮,巍然綿延,似乎伸展雙臂,將他們包裹其間。
才9點多鍾,已經有不少遊人,在盧浮宮前擺著各種姿勢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