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之堯!”她又喊了一聲。
對方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仍然沉浸在音樂之中,一曲巴赫的《馬太受難曲》,深沉,廣闊,悲壯,就像遠處夜幕之下的海洋一般,
唐風月感覺心裏一緊,她真的無法想象一個從小在世家長大,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能將巴赫曲子中那種巨大的悲憫之心體現得這樣淋漓盡致。
一曲終了,靳之堯微微坐正了身子。
“你怎麼過來了?”他看向唐風月,兩道劍眉微微向上蹙了起來。
“睡不著,過來看海!”唐風月誠實的回答了一句,轉身搬了一張椅子,果真看起海來。
靳之堯皺了皺眉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低下頭又繼續彈了起來,這次是貝多芬的《月光曲》,倒也是同樣的應景。
唐風月安靜的聽著,不知為什麼心情竟然也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月光曲》終了,又換了一支久石讓的《天空之城》。
曲子中自有彈琴者的情緒,隨著調子越來越舒緩,似乎彈琴人的心情也越來越平靜了下去。
《天空之城》之後是肖邦的《夜曲》。
肖邦的《夜曲》之後是《船歌》,還是肖邦的曲子。
唐風月聽著聽著,雙眼便不知不覺的合到了一起,她沒有睡著隻是在享受著這種安心的感覺而已——
然而,《船歌》結束之後,琴聲卻停了下來,好一會沒有任何的響動。
唐風月正感到奇怪,想要睜眼看個究竟,便聽見琴蓋合攏的聲音,接著腳步聲由遠至近,走到她的身邊停了下來。
溫熱的手掌在她肩上推了兩下——
唐風月忽然間感到一種莫名的心悸,心裏卻無法遏製的拿出了靳北寒來做比較,兩個小人一問一答。
——如果是沐沐在這裏睡著了,大哥會怎麼做呢?
——要是北寒大哥的話,肯定會溫柔的把沐沐抱回去吧。
她眼皮上的睫毛動了動,沒有睜開眼睛,心裏卻有些期待靳之堯接下來的動作。
然而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處理問題的方式還是不一樣的。
靳之堯站了一會,脫下身上的西服,輕輕覆在了唐風月的腰腹以下,然後轉身拿起了桌上的對講機。
唐風月聽見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在海風的中響起,“少夫人睡著了,在觀景花園,帶一件大衣過來!”
就隻有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接著腳步聲再次移動到了鋼琴邊上,這次卻沒有琴聲響起。
唐風月偷偷將眼睛睜開了一個小小的縫——
明晃晃的月光中,靳之堯坐在鋼琴前麵,修長的十指放在黑白的琴鍵上,卻沒有彈下去,海風將他白色襯衣的領口吹得來回晃動,如斧削一般棱角分明的側臉籠罩在一種悲天憫人的愁緒之中。
他抬起頭,目光看向了遠處的大海。
唐風月趕緊閉上了眼睛,她慌張的發現,眼眶裏不知什麼時候湧起了一陣酸澀的液體。
她驚訝又愕然的發現,自己心中又泛起了一種想要從背後抱住這個男人的感覺。
心湖中的波浪還沒有停息,身後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看樣子是下人過來送大衣了。
隔得太遠,加之海風“呼呼”作響,唐風月沒有聽清靳之堯和那送衣服人的對話,隻聽得片刻之後,那人便腳步急促的離開了花園。
接著,靳之堯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沉穩而低緩,走到她的身邊,拾起西服,轉而將大衣覆在了她脖子以下的位置。
腳步聲停了一會,又響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唐風月心中湧起一種強烈的悸動,她猛然伸出手,抓住了那隻剛剛從她身上拿開的胳膊……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耳畔的風聲,草中的蟲鳴,遠處的海浪……通通消失了。
畫麵定格在了這一刹那,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背對著她的男人——
在月光下凝固成了一副格調清麗的圖畫。
“你醒了——”
靳之堯的胸膛猛烈起伏了兩下,臉上升起一種複雜的神情,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一邊說話,一邊回頭。
猛然間,話音卻戛然而止——
他分明是看見唐風月的美目之中閃著星星點點的淚光。
柔弱的人偶然一次的剛強會使人動容,而剛強的人偶爾一次的柔弱更是使人心碎。
靳之堯隻覺得自己的心如同那點點的星光一般碎落在了漆黑的大海裏——
誰愛得多一點,誰愛得少一點,那有什麼關係?
重要的是,他們還在一起——
這個女人還在自己身邊,就在此時此刻,還可以擁抱她!
對!——就是這樣,這就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她留在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