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一位赤膽忠心、舍命相交的兄弟,聖德帝如何會懷疑於他?
他不但自己未曾懷疑,也不允許旁人對花王爺有些許微詞。
也正因為小七了解父皇對花王爺的情感,所以一直不敢當麵提及此事,而隻能隱晦地提醒。
他放心不下,唯恐花王爺會趁自己不在帝都之時,攪起風浪,這才留下青影在暗中打探消息。
可他沒想到,青影出現的時候,會身受重傷。
這充分說明了一點,帝都有變!
“太、太子殿下……”青影看到小七,神情頓時變得激動,一挺身就要坐起來。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隻輕輕這麼一動,牽動傷處,劇痛入骨,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眼前一黑,險些再次暈了過去。
“小七,先別急著和他說話,他現在情緒激動,這樣會加重他的傷勢。”
若水取出金針,在青影的人口穴中輕輕刺入,兩根手指提住針尾,輕輕撚動。
青影這才緩過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睛,對若水輕輕開口道:“多、多謝太子妃。”
他雖然昏迷不醒,卻一直有潛意識。
昨夜自己幾次垂危,都是太子妃施展妙手將自己救了回來,這份大恩大德,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
但他把感激之情深深埋在心裏,目光隻是在若水的臉上一掠而過,就望向小七,嘴唇微微張開,神情緊張。
“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就算是天塌下來了,都有我頂著!”小七一字一字地慢慢道,“你盡管說。”
青影緊張的神情略微放鬆,他動了幾下喉結,終於說了出來。
“太子殿下,陛下他、他和太後娘娘都……都被軟禁了。”
“什麼!”
小七和若水都是大吃一驚。
“是誰幹的?花王爺麼?”小七握緊了拳頭,目光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青影搖搖頭:“屬下不清楚,我隻接到皇宮中傳出來的消息,是一名死士冒著生命危險從宮中傳送出來的。那是陛下親筆所寫的一封血書,上麵隻有幾個字,寫的是:朕與太後皆被軟禁,求援!那死士剛將血書送到我的手中,就吐血而亡,屬下想多問一句都不可得。”
“那血書何在?”小七心頭劇震。
能讓聖德帝寫血書求援,說明事情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但茲事體大,他必須要親眼看到血書才能確認真假,不能單聽青影的一麵之辭。
這倒並不是他信不過青影,而是擔心青影也受人所欺,別人拿一封假的血書來胡弄於他。
“血書……”青影慚愧地垂下頭來,低聲道:“屬下辦事不力,前來永淩的途中遇到殺手追殺,那血書……被人搶走了。”
聞言,小七不由雙眉一軒,抿緊了雙唇,一言不發。
“屬下犯了死罪,請太子殿下降罪!”青影抬起頭來,就要掙紮著下榻。
他自然知道這封血書有多重要,可他卻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弄丟了,這是他身為影衛的最大失職。
“青影,你給我乖乖地躺著不許動!”
說話的人不是小七,卻是若水。
她秀眉一揚,俏臉含霜,冷聲道:“我費勁了心力,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鬼關門救回來,你馬上就一心求死,你對得起我這一夜的辛勞麼?”
“太子妃,屬下……”青影頓時訥訥地接不上話。
他垂下頭,不敢和若水的目光相接。
“天大地大,什麼事情也及不上性命最大,血書丟就丟了,難不成你要為了一封丟失的血書,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嗎?青影,你不過是胸口中了一劍,怎麼腦筋卻糊塗起來?”
若水說話毫不客氣,可是字字在理,青影無言可對。
“你要是死了,倒幹脆了,可是我家小桃怎麼辦?難道你讓她這輩子守活寡不行?對了,小桃她在什麼地方?可還安好?”
青影更是汗顏,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慚愧的。
“太子妃請放心,小桃她安全得很,屬下把她安置在帝都近郊的一處莊園,那裏十分隱蔽,是屬下置下的一所私產,絕對不會有人發現。”
若水點點頭,聽青影這麼一說,她就放心了。
她最擔心的就是,以小桃那麼毛躁的性格,青影又不在她身邊,要是留她在帝都,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事端來。
青影想得很周到,他沒有將小桃安置在太子府,而是安置在帝都近郊,那實在比太子府安全得多。
現在的太子府乃是眾矢之的,雖然小七不在,府內的影衛暗衛仍將整座府邸護衛得如同銅牆鐵壁,別人想要到太子府生事,尋常人根本辦不到。
但那些人隻能防得住尋常高手,萬一要是有武功和小七、墨白等人相若,那這座銅牆鐵壁的太子府,在這樣的高手眼中,也不過是座來去自如的空城而己。
“青影,你再詳細說說,血書是怎麼被人搶走的,搶走血書的那人,就是打傷你的人,對不對?”
若水一邊問,一邊取過溫壺,將早就煎好的一劑藥送到青影麵前。
“別急著回答,先把這藥喝了。”
青影點點頭,他說了這會兒話,已經覺得氣虛力弱,兩耳轟轟作響,幾乎要支撐不住倒下去。
他接過藥碗,大口大口地喝幹,連一個字也不多問。
“太子殿下,太子妃,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青影服藥之後,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直透胸襟,本來昏昏欲睡的頭腦頓時變得清醒了幾分。
他定了定神,開始向小七和若水講述起自己的遭遇來。
“屬下接到了陛下的血書之後,生恐是有人假冒作偽,再三確認了好幾次,的確是陛下的親筆所書。”
“你為何敢如何肯定那是陛下的親筆?”若水忍不住問道。
她在現代見多了偽造他人筆跡的事件,就連她自己,都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來。
青影看向小七,遲疑了一下,見小七點了點頭,才答道:“這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曾經約定的一個暗記,陛下的那個‘朕’字,右下角的那一捺向上挑起,隻有宮中出事之時,陛下才會如此書寫。這個秘密,本來隻有陛下和太子殿下方知,太子殿下臨走之間,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屬下。”
“哦,原來是這樣。”若水微微頷首。
“你確定那封血書上的‘朕’字一筆,的確是向上挑起?”小七再次確認道。
“千真萬確!屬下看得非常仔細,那一捺落筆極重,血跡也特別多,不知道那血是不是……”青影突然閉口不語。
小七心中突的一跳。
他一直擔心父皇是否是受了傷,所以才會寫下親筆血書。
“你繼續講!”他沉聲道。
“是。”青影應道,“屬下拿到血書之後,馬上動身離開帝都。在途中的時候卻接到了太子殿下傳來的訊息,要我速速趕來永淩。我知道太子殿下這邊一定是出了急情,當下更不敢耽誤,我晝夜兼程趕路,夜不交睫,隻想盡快將血書送到太子殿下的手中。這一路上倒沒遇到什麼阻礙,沒想到,卻在兩天前的夜裏,突然出了狀況。”
“屬下正在趕路,突然頭頂上的樹枝落下一篷積雪,正好打在馬頭上。那馬兒受了驚,往斜刺裏奔出。我心知有異,立即從馬背上飛身而起,隻聽得耳邊響起了一陣‘哧哧’細小不絕的暗器破空之聲,我身在半空,回頭下望,隻見那馬兒發出一聲悲鳴,摔倒在地,顯然那些暗器全都打在了馬的身上。”
“我心知不妙,還未落地已經抽出腰間軟劍,厲聲喝問:‘是誰鬼鬼祟祟地躲在暗處偷襲,有膽子的給我滾出來!’我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啪啪’拍了幾下巴掌,然後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說道:‘青護衛果然好身手,我這暴雨梨花針自練成以來,從未失手過,沒想到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居然一枚也沒打中你,哎,隻可惜了那匹馬兒,白白浪費了我的好材料。’那人的目光落在馬的身上,我順著他的視線瞥了一眼,頓時後背一涼,隻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那馬兒摔倒的地方,已經不見了馬的身體,地上流淌著一灘血水,血水中還泡著一個馬頭和兩三個馬蹄子,顯然轉眼間也會被盡數化掉。屬下馬上就明白了,那人的暗器中含有劇毒,中了之後,能迅速將人和動物化為血水。”
聽到這裏,饒是小七見多識廣,想象當時的情景,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若水卻目光一閃,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還遇到了我的同行本家,這人的毒用得不賴啊,那暴雨梨花針卻是什麼東西?”
“暴雨梨花針,針如毛牛,全憑機括發射,勁勢強勁,有如雨打梨花,片片零落,端的是厲害無比。”
小七食中兩指在桌上敲了敲,深思道:“聽說這暴雨梨花針乃是唐門的獨家暗器,傳子不傳徒,傳媳不傳女,隻有唐門最親信的嫡係子孫才會使用,難道說,傷你的那人是唐門中人?”
他一想到唐門,腦海中登時浮起一個人的影子。
唐珊瑚!
自從唐珊瑚中了他一掌被人救走,到現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對唐珊瑚的一條命倒不如何看重,也並不覺得愧疚。
那唐珊瑚用匕首刺入老八胸膛,血光迸現的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
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子,殺了她半點也不為過。
要不是老八的心髒生得偏了位置,那老八現在早就不在人世上了。
隻是唐珊瑚被人救走,此事讓他十分不安。
眾所周知,唐門是武林中第一大門派,以毒技和暗器聞名於江湖,這麼多年來巍然屹立,無人敢惹。
就算是最厲害的亡命之徒、江洋大盜,隻要聽到“唐門中人”這四個字,也要聞風而避,望風而走。
沒有人敢去惹唐門中人,也沒有人想去惹唐門中人。
得罪了唐門的人,就意味著這一輩子都別想太太平平地過活了。
小七雖然算不得是純粹的武林中人,但是他在江湖上遊曆的那幾年,卻聽聞過不少唐門中人報複仇家的一些事跡。
唐門不愧是第一用毒世家,門下弟子的心腸更是堪比他們所用之毒,報複起人的手段可以說是層出不窮,花樣百出。
樁樁件件,都可以用“令人發指”這四個字來形容。
可以說,寧得罪閻王,莫得罪唐門,否則禍患無窮!
“不過,唐門中人隻是擅於用毒和暗器,他們的武功卻是不值一哂,這麼多年來,除了唐門的掌門人,倒沒聽說唐門出了什麼武功出類拔萃的人物。青影,你的功夫雖然未臻化境,但絲毫不輸於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唐門的人想要傷你,除非用毒,否則決無可能!你說說,傷你的那人,是何形貌?”
小七本來懷疑是唐家的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昔年唐問天名動江湖,大家畏懼的並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毒技,就算過了這麼多年,唐問天的功夫也不過比青影略高一籌而己。
兩個人麵對麵地較量,青影就算不敵,也足以自保,絕對不會受此重傷。
他的傷口正中胸口,很明顯是正麵對敵的時候,受了敵人的兵器所傷,而不是中的暗算。
“那人的個子不高,體形瘦削,一張臉又瘦又黃,倒看不出多大的年紀,說話的聲音很是尖銳。”青影一邊回憶一邊描述,“太子殿下,您所料一點不錯,這人的功夫的確不高,他從林子裏走出來的時候,我仔細看過他的腳下,他落足較重,踩得地上積雪簌簌有聲,要不是先前見了他那手暗器功夫,和他針上淬的毒藥厲害,對他有了幾分忌憚之心,不想靠近他身前範圍,我早就一劍割了他的項上人頭。”
“那後來呢?你是怎麼為他所傷的?可是中了他的毒?”小七皺了下眉。
聽青影的描述,那人除非用毒,否則絕無可能傷到青影。
青影臉現茫然,搖頭道:“屬下惶恐,直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我見他毒藥厲害,心中暗自提防,那人對我伸出手來,道:‘你從宮裏得來的東西呢?乖乖地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我一聽,心道他果然是為了陛下的血書而來,必是敵人無疑。當下一言不發,長劍挑起地上積雪,化成漫天飛霜向他砸去,我這一劍中運足了功力,這一大片積雪,既可當暗器傷人,也可阻攔他的視線,然後屬下便可趁機脫身。”
“哪知那人嘿嘿冷笑,右手一揚,也不知道使了什麼物事,飛到他身前的雪霜頓時化為烏有。他冷哼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納命來吧。’說完,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柄奇形怪狀的兵器,像是匕首又不是匕首,鋒刃彎曲,有如蛇身,然後對著我飛身撲來。”
“我見他來勢並不快,便想閃身避開,哪知道不知道為了什麼,我的雙足竟然牢牢地釘在地上,半分也不能移動,我心中大駭,忙揮動手中的軟劍,想要格擋他這一擊,哪知道右臂也像是失去了知覺般,竟然抬不起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手中的兵器,刺進了我的胸膛。”
“鋒刃入肉,我隻覺胸口一陣劇痛,突然之間,我的力氣好像恢複了,當下含胸一縮,避開了開膛剖腹之險,雙足用力點地,騰身後躍,總算是沒有當場把命送在這人的手上。我知道受傷不輕,不敢再繼續逗留,飛身上樹,回頭望向那人之時,見他並未追來,隻是仰起頭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獰笑,舉起手中兵器,對我得意的晃了晃。”
“那兵器上挑著一封信箋,正是陛下親筆所寫的血書,我心中大急,有心想要撲下去搶奪,可我身子一動,頭腦就一陣發暈,險些栽下樹去。我知道自己失血過多,忙伸指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止血,那人撕開信封,看了幾眼,冷笑不絕,隨手一晃,就將陛下的血書燒成了灰燼。他呼哨一聲,從林中喚出一匹馬來,翻身上馬,揚長而去。他一眼也沒看向我,顯然是認為我中了他那一劍,必死無疑,根本已經當我是個死人了。”
小七不由點了點頭,他親眼見過青影胸口的傷痕,那傷口極深,而且皮肉外翻,對方的蛇形兵器比尋常的匕首傷害更大。
就算是自己,胸口中了這樣一劍,也很難保全性命。
“我見那人騎馬走遠,不由鬆了口氣,當下身子一晃,跌下樹來。隻要那人再多呆上片刻,我就堅持不住了,眼前陣陣發黑,全身沒了半點力氣,當下掙紮著從懷裏摸出一顆藥丸,服了下去。這顆藥真是神奇無比,我服藥之後,隻覺力氣漸複,胸口的傷處也不那麼疼了,當下胡亂包紮了一下傷口,就向永淩趕來。太子殿下,屬下的這條性命,全是太子妃所賜,這藥丸是太子妃在帝都的時候送給我的,讓我關鍵時候保命所用,說來慚愧,太子妃將藥丸送給屬下的時候,屬下心裏並不相信,可現在,屬下是真的信了。”
小七聞言,看向若水,伸出手給了她緊緊的一握。
要不是若水留給青影的那顆保命靈丹,他就永遠也見不到青影了。
他眼中滿含著感激之情,卻並不說出口來。
若水卻瞅著青影,若有所思道:“你說那人身材不高,體型瘦削,聲音尖銳,你有沒有想過,他不是個男人,而是個女子?”
她此言一出,小七和青影都是一愣。
青影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道:“屬下分辯不出,隻是看他的麵目,又黑又黃,倒的確像是塗過易容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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