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頓時無語。
“那我和你一起守夜,就算我不會施針,但是熬藥,我總可以幫得上忙。”
小七看到若水的神情就知道無法阻止,她那外柔內剛的性子,他摸得透透的。
況且,青影受了這麼重的傷,要是不親眼看到他醒過來,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也好。”若水想了想,就點頭同意了。
她提筆寫了一個藥方,遞給小七,道:“你先找人去將這張方子上的藥全都抓回來,一味都不能少,份量要足,青影的功力是否能夠完全恢複,就要靠這些藥了。”
小七點頭道:“好,我馬上安排胡大海去辦這事。”
他喚來胡大海,將藥方交給他,低聲叮囑了幾句。
胡大海一臉恭敬地連聲答應,心中雖然疑惑不解,卻半句也不敢問出口。
他掌管庫房多年,見多識廣,對藥材也有幾分研究,見這張藥方上有幾味藥材含有劇毒,而份量要的還不輕,不由臉色微變。
像藤黃、草烏、附子等藥物都曆曆在目。
這幾味藥材雖然也都屬於藥材,但都含有不輕的毒素。
用藥之時,一定要嚴格控製用量,稍稍多出幾厘,就會要了人的性命。
所以一般的大夫很少敢使用這幾味藥物,就算是用,也隻敢開出少許零星。
可是這張藥方上這幾味有毒藥材的藥量,都大大地超出了藥用的份量。
這根本不是一張藥方,而是一張要人命的毒方啊!
但他在宮中多年,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別說太子殿下隻是安排他去抓一些毒藥,就算是給他一碗毒藥讓他喝,他也不敢說出半個不字。
若水看出胡大海臉色有異,笑了笑道:“你以為這裏麵的藥性有毒,就用不得麼?有時候毒藥用得好了,正是救命的良方。毒和藥,本身並無多大的區別,區別在於用它們的人是何居心罷了。”
青影受傷極重,所謂重病就需要用猛藥。
比如那一味附子,雖然毒性猛烈,但是用得恰到好處,它卻能發揮意想不到的奇效。
隻是這番道理,天下間行醫之人就算有人懂得,卻沒有幾個大夫會有這樣的勇氣和膽色去開出這樣的藥方。
一般的大夫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有的病症,明明一劑大黃就可治愈,但是大黃的藥性猛烈,醫者怕擔責任,卻會開一些金銀花、甘草之類的溫和藥物,吃不死人,也吃不好人。
如此不負責任的醫生,若水在現代看得多了。
到了這個時代,她才發現,天下烏鴉一般黑。
胡大海頓時一臉汗顏,“太子妃說得極是,奴才孤陋寡聞,今日聽了太子妃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咱們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簡直給太子妃您提鞋子都不配!”
“好了,快去抓藥吧,我還等著這些藥救人呢。”若水頗為無奈地擺了擺手。
這個胡大海辦事穩妥,心眼也細,就有一樣不好,喜歡拍馬屁。
偏偏她和小七都不喜歡別人阿諛奉承,所以,胡大海的這些馬屁,全都拍在了馬蹄子上。
胡大海不敢逗留,趕緊告退出去辦事去了。
“水兒,這張方子裏真的有毒藥?”
等胡大海的腳步聲走得聽不到了,小七才開口問道。
若水聞言,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小七,眼底閃過一抹戲謔。
“怎麼,別人怕我的毒,你也怕麼?”
“你就算周身是毒,我也不怕!”
小七認真地道:“從認識你到現在,我沒有看到你用毒害過一個人,你的毒是用來救人的,不是害人的。可惜這世上的人都是談毒而色變,以前的我也不例外。水兒,現在我才是真的懂得你了,你就算給我一碗毒藥喝,我也是甘之如飴!”
“真的?你這話可不是哄我開心?”
若水眨眨眼,嘴角翹起,笑微微地道:“我這裏就有一顆毒丸,你敢不敢吃?”
她兩根纖長細白的手指拈著一顆紫黑色的藥丸,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略帶挑釁看向小七。
“隻要是你給我吃的,我有何不敢?”
小七看都不看就往嘴裏一塞,然後咽了下去。
過不多時,他忽然覺得腹內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這把火來勢洶洶,似乎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灼化了,出其不意,他忍不住“啊”一聲叫了出來。
“這、這是什麼,為、為什麼我的肚子裏像是著了火?”
小七的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青筋突起,白玉般的臉龐瞬間變得血紅。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兩句是他用了極大的克製力才勉強說得平平穩穩,實際上,他的肚子裏又豈隻像是著了火,他整個人好像都變成了一個烘爐,在熊熊燃燒,就連每根頭發絲都冒出了青煙。
這種被烈火焚燒的滋味非常痛苦,要不是小七的意誌力驚人,他早就受不住這股熱痛而暈過去了。
“隻是著了火?有沒有像是置身在洪爐裏,被萬焰炙烤的感覺?”
若水半點也不覺得奇怪,反而嘻嘻一笑問道。
小七咬牙切齒地道:“鬼丫頭,你給我吃的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咦,我不是告訴你了麼?這是毒藥啊!誰讓你看都不看就一口吞了下去,現在卻來怪我。”
若水兩手一攤,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你!”小七不禁氣結,“你又想出什麼花樣來捉弄我?”
“嘻嘻,這個是你自己要求的,你說就算是我給你毒藥,你也甘之如飴。小七公子的要求,小女子豈敢不遵?”
若水笑得又是得意又是狡黠,伸掌在小七的肩頭輕輕一拍。
“快坐下運功,我這藥可貴重得很呢,攢了這麼久才練出來這一顆,千萬別浪費了。”
“……”
小七登時明白過來。
他趕緊盤膝坐下,運氣調息,將肚子裏這一團烈火樣的東西運功化解。
若水並沒有騙他,這顆藥的確是由九種大熱大燥的劇毒之物煉製而成,但是毒性即相生又相克,若水在其中又加入了許多君臣相佐的珍貴藥材,服用之後,如果能運內力將其中的毒性緩緩化解,反而會讓內力大增。
小七雙眼微閉,全心全意運行內力。
他所習的內功本就屬於陽剛一路,如果能將這顆藥丸的藥性全部化解,他的功力將大有進益,足以抵得過他平時修煉的半年之功。
但這顆藥丸雖然珍貴,藥性也是極為猛烈,要不是他內功深湛,早就承受不住這猛烈的毒性而一命嗚呼了。
若水給他服食這顆烈焰丹,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小七觀察,隻要見他稍有承受不住的跡象,就馬上施金針替他將體內的毒逼出來。
小七用內力裹住腹內那團烈火,一點點將其化去,每化解一點,全身就舒適一分,那股置身烘爐的感覺逐漸轉化成陽春暖意,四肢百骸中都充盈著這種暖洋洋的感覺,就像是泡在一池溫水之中,從頭發絲舒服到腳趾頭。
若水見小七長眉漸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便鬆口氣放下心來,知道他已經挺過了最危險的一關。
小七心無旁騖,專心用功,不覺時辰己過。
等到他終於將烈焰丹的全部藥性化解,盡數轉化為內力,隻覺全身上下像是流動著一條長河,綿綿密密,滔滔不絕,不禁又驚又喜。
這一番用功,竟然打通了他身體的三處關隘,讓他功力大進!
這三處關隘已經困擾了他足有三個月的時間,但他知道自己的內力已經到了瓶頸,需要慢慢積累,才能一鼓作氣衝破關隘,卻是急之不來的。
本來他以為要打通其中任一一處都需要最少半年之功,沒想到僅僅服了若水的一顆藥丸,居然如同摧枯拉朽般,一連衝破了三處關隘,實在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睜開雙眼,跳起身來,喜得叫了一聲:“水兒!”
這一睜眼,他不覺吃了一驚。
隻見晨曦染白了窗紙,外麵已經是紅日東升。
原來他這一番用功,居然過了整整一夜。
“水兒!”他忍不住又叫了一聲,一轉頭就看到了若水。
她正坐在榻邊幫青影施針,聽到聲音,抬眸看向他,微笑道:“你醒啦?感覺如何?我究竟是好心還是歹意,你現在明白了吧。”
小七又是感動又是慚愧。
他想起之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和她一起守夜,為青影熬藥,哪知道自己運起功來,竟然全都忘諸腦後,將所有的事都交給若水一個人來處理,怕不是要累壞了她?
“水兒,我……”他呐呐地看著若水,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種熬藥施針的活兒,你本來就幫不上忙,我給你吃那顆藥丸,就是不想讓你晚上來煩我,嘻嘻,小七,你不會怪我吧?”
若水眼珠一轉,已經看出來小七臉上的愧意。
“怪你?我當然要怪你!”小七知道若水這麼說,就是不想讓自己心中歉疚,他上前一步,瞪著若水,“以後再找你算賬。水兒,青影情形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軟榻上的青影臉上,隻見他神色平靜,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血色,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平穩,顯然一夜過去,他已經轉危為安。
“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沒什麼大礙了。”
若水微笑著從青影身上取下銀針,然後放入布包收好。
她說得輕鬆平淡,事實上,這一夜並不像她說得那樣輕鬆。
青影受的傷極重,她的手頭又沒有現代化的搶救設備,一切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代替。
在這種情況下,極容易產生並發症。
青影曾經連續三次生命危急,都是若水想盡了法子,才把他從死神手裏拉了回來。
若水知道,隻要青影能夠挺過這一個晚上,他就能平安度過這一劫。
她已經用盡了全部的救治手段,但她知道,最重要的是青影本身的意誌力,如果他本人有強烈的求生之念,這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百倍。
所以她一邊幫青影施針,刺激他的聽覺感觀,然後在他的耳邊說了一番話。
她知道青影心裏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小七,一個是小桃。
他極重信義情義,為了他們,他一定會挺過這個難關,繼續活下去的!
果然,當她說完不久,青影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動。
若水頓時大喜。
“水兒,你真是神醫!青影受了這樣重的傷,我曾經以為、以為……”小七的喉頭哽了一下,想起昨天看到青影時的情形。
他有若被雷霹一般,整顆心都沉到了地底深處,絕望得想要嚎叫。
他真不敢想象,要是青影真的離開了,他會怎麼樣。
“你救活了青影,也等於救了我,水兒,謝謝你。”他握住若水的手,緊緊不肯鬆開。
“小七公子,你一句淡淡的道謝就完事了麼?我這一夜的辛苦,你要怎麼補償我?”若水懶洋洋地睨著他,似笑非笑。
“我的所有一切,全都是你的,水兒,難道你還不知麼?你想要什麼?”
若水掙開他的手,抿了下嘴角,“那些身世之物,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你的一句話。”
“什麼話?”小七問。
“我要你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你不管走到哪裏,都不許離開我一步。”若水看著小七的眼睛,神情極是認真。
“……”小七愣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
她提出這個要求,明顯是要跟隨自己一起去北曜。
可是,她現在身懷六甲,行動不便,而他的北曜之行極有可能是步步險阻,帶著她一起,萬一……
但,現在青影受了重傷,無法保護於她。
難道讓她孤身一人回去帝都,他就能放得下心麼?
“好,我答允!”小七思慮再三,終於點了下頭。
“好,這是你答允的,可不許賴賬!”若水頓時笑顏如花,伸出小指,拉住小七勾了勾。
這個孩子氣的舉動引得小七笑了笑。
“你這鬼丫頭,我答允過你的事情,什麼時候賴過賬?”
“那可說不準。不過都說天子一言九鼎,你是天子的兒子,就算不能一言九鼎,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總做得到吧?”若水眨眨眼,笑道。
“做得到!”小七慨然答應。
“你瞧,青影要醒了。”
若水忽然對著床榻上的青影一指,小七順著她手指瞧去,隻見青影的眼皮微微跳動,然後緩緩張開了眼睛。
“青影,快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誰,傷了你?”
小七一個箭步跨到榻前,盯著青影的眼睛沉聲問道。
小七這次前來永淩,並未帶青影同行,就是留他在帝都為自己打探消息。
花王爺包藏禍心,蠢蠢欲動,還曾經用幽冥花之毒害過父皇,隻不過他反相未露,仍然在父皇麵前裝得是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樣,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
可惜他和若水離開帝都的時候,都沒有抓到花王爺什麼有力的把柄。
他要想在父皇麵前指證花王爺,缺少有力的證據。
就連那最能證明花王爺禍心的幽冥花海,也已經被花王爺全部根除。
他也曾經提醒父皇要警惕身邊最為親近的人,意指花王爺。
可是聖德帝心地仁善,他始終牢牢記著當年花王爺救他的那一幕,而花王爺的一條左臂,就是在那次的事件中廢掉的。
這麼多年來,他每每思及此事,對這個手足兄弟都滿懷感激和愧疚之心。
他登基之後,總是想方設法要補報花王爺。
但花王爺有如閑雲野鶴般,淡泊名利,隻愛遊山玩水,很少會留在帝都,大部分時間都徜徉在山水美景之中,對昔年往事更是閉口不提,讓聖德帝也無可奈何。
他了解自己這兄弟的性子,索性由他去了。
花王爺既然不愛權位,對金銀珠寶也沒興趣,整日隻喜歡賞花賞景賞美人,倒博得了一個風流王爺的雅號。
東黎女子莫不以能夠結識花王爺為榮。
因為大夥兒都知道,花王爺雖然喜歡美人,卻隻對最美的姑娘假以辭色。
他將美人比喻為名花,不但在家裏栽種名品,更將這些貌比花嬌的美人們接進府來,收為姬妾,擁紅偎翠,享盡了人間豔福。
聖德帝得聞此事,心下稍慰,隻要他兄弟過得開心愉悅,他就放心了。
所以對於別人對花王爺的說三道四,閑言碎語,他一概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他可以懷疑任何人有異心,但卻從來不曾懷疑過花王爺。
想當年先帝曾經屬意的儲君人選,並不是他,而是更受先帝寵愛的花王爺。
但是據說,花王爺卻堅辭不受,執意要將太子之位讓於當年的聖德帝,他的親兄長。
先帝因為寵愛於他,就應允了。
後來,先帝駕崩,剛登基不久的聖德帝就遇到了刺客,也是花王爺挺身相救,以一條手臂的代價,換回了聖德帝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