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再讓官兵們在深坑的表麵上鋪了油布,灑上泥土,又特意做上了記號,免得被自己人一不留情踏入了陷阱。
小七看著若水安排這一切,他含笑不語。
隻是挖個坑兒,加上幾張繩網,要是想困住那些身懷絕技的武林好手,恐怕不大容易罷?
這樣簡單的伎倆,那些高手們豈會輕易上當?
他卻不想掃了若水的興致,任由她興頭頭地布置著,心中卻加了十二分的警戒,要是真的有武功高手來犯,他說什麼也要護得她周全。
就算雙拳不敵四手,但他有把握,帶她一人暫避鋒芒還是做得到的。
雖然落荒而逃,說出去不大好聽,小七卻並不在乎。
江湖上的區區虛名而己,和她的安危比起來,不值一提!
小七平時對敵的時候喜歡空手,不喜歡動用兵器,但他知道,那一批襲擊禦林軍個個都是武功好手,他單打獨鬥,自是可以穩操勝券,但對方既然蒙了麵,顯然是不會跟自己講江湖規矩,單打獨鬥,勢必要一擁而上,那他可就萬萬不是對手。
如果他要是有一口寶刀寶刃在手就好了。
小七突然深深的後悔,當日在南越的地下密室中,自己真該從兀立汗那裏取一把寒玄鐵的兵刃。
要有那樣一柄神兵利器在手,他的功夫何止平添了三四倍!
唉!
他不禁搖頭歎了口氣。
真是白白便宜了兀立汗那隻老狐狸!
小七想了想,去找錢小豪要了兩柄鋼刀,拿在手裏顛了顛,隻覺得又輕又薄,隻要運上內力輕輕一抖,這刀身就得斷為兩截。
但現在他也沒地方尋找寶刀寶刃,也隻好將就著用了。
他又對著錢小豪叮囑了一番,讓他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要守護好太子妃的安全。
錢小豪沒想到太子殿下會把這樣的重任交給自己,激動得臉色發紅,充滿了稚氣的臉龐上神采飛揚。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大聲保證。
小七點了點頭。
要是論武功,這錢小豪實在是不值一提,但是他年紀小,又聰明機靈,萬一自己要是被人纏住脫不了身,錢小豪可以趁機領著若水悄悄離開,而不會引人注意。
他方方麵麵想得十分周到。
現在就等著天黑之後,看看那群黑衣人會不會前來了。
埋鍋造飯,眾人都吃得飽飽的,然後各自歸營,隻留下一隊巡夜的官兵,在周圍巡邏著。
帳篷裏的眾人磨刀的磨刀,休息的休息,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是怪異。
他們有一些緊張,更多的卻是激動。
該準備的都準備了,該挖的陷阱也布置得妥當。
現在每個人的感覺,就像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布下了天羅地網,剩下的就是靜靜的等待,等著那獵物落入網中。
在布置陷阱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憋著一股勁,像是看到了那一個個黑衣人掉進了他們親手挖的陷阱,在繩網裏掙紮的狼狽樣。
之前在黑衣人那裏受的氣,終於要得到回報,怎不讓他們的心情又是激動,又是期待?
當然,他們心中充滿的是對太子妃強大的信任和信心。
他們根本沒有小七的顧慮,因為他們壓根就沒想過,自己的功夫和那些武功高手比起來,隻如滄海一粟般渺小。
正是無知者無畏。
官兵們個個摩拳擦掌,等著打一場翻身的大勝仗。
和他們比較起來,小七的心情卻沉重得多。
在帳篷裏麵,他一直靜靜地站在門口,側耳傾聽,稍有風吹草動,他的心底就是一顫。
“小七,你不用這樣緊張,坐下來,咱們好好說一會兒話。”
若水微笑上前,拉住他的手,發覺他的掌心中全是冷汗,不由白了他一眼,含嗔道:“怎麼,你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捉住那夥黑衣人?”
小七搖了搖頭,道:“聽劉老根的描述,那夥人應該個個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好漢,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利益所驅使,竟然為虎作倀,幹起這種不要臉的勾當,你的法子自然是好的,要是對付普通人麼,定然可出奇致勝,可這批人的功夫,就連我也不敢小覷了他們,要是墨白在這裏,我們兩個還能和他們拚上一拚,現在隻有我自己……”
他話未說完,已經被若水打斷。
“喂,小七,我不喜歡聽你說這種話,這分明是長他人的威風,滅自己的誌氣。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個,對了,小七,你發覺沒有,那個暗中給咱們安排食宿的人,突然消失了。”
若水眨了眨眼,突然轉移了話題。
小七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若水說得沒錯,那人的確是消失了。
按照慣例,那人應該在他們剛剛踏進縣城的時候開始,就給他們打點好一切。
可是從他們進城一直到出城,都沒有看到半個迎上來的店小二身影。
顯然,那人已經放棄跟蹤他們,也放棄了這項捉弄他們的趣事。
“才這麼幾天就放棄了,嘖嘖,真是沒長性。”若水有所憾地歎了口氣,道:“我還指望著他能一路幫咱們安排食宿,一直到永淩呢,這數百人口的食宿銀子可就有著落了,沒想到,那家夥居然是個小氣鬼!連這點銀子都舍不得出!”
“你這鬼丫頭,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想這個?”
小七好氣又好笑地捏了下她的鼻尖。
他在這兒憂心忡忡,尋思著對付黑衣人的法子。
她卻在那兒想三想四,想那不著吊的人和事!
“現在什麼時候了?”若水裝模作樣地探頭往帳篷外麵一瞅,回過身來道:“還不到二更天呢,你困了麼?要不,咱們現在就安寢吧?”
“鬼丫頭!”小七一把摟過她來,在她耳邊說道:“待會兒要是有人來犯,不管發生了任何事情,你答應我,一定不要讓自己出事!”
“好,我答應你!”若水仰起頭迎視著他的眼睛,答應得很是痛快。
她這樣幹脆利落,倒讓小七愣了一下。
“那你現在要不要也答應我,和我一起躺下來好好地睡一覺呢?如果不養精蓄銳,怎麼有精力打一場勝仗!”若水又笑吟吟地道,一臉的輕鬆自在。
“……”小七瞅著她的笑顏,簡直無語。
他現在怎麼有心思睡覺!
可是麵對著她的笑臉,他隻能點頭應允。
小七摟著若水躺在床榻上,他讓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頭,傾聽著她輕淺的呼吸,漸趨平緩,顯然是已經安然入睡。
可他滿腹心事,說什麼也睡不著。
那夥黑衣人,今夜究竟會不會來呢?
他們的幕後之人,又會是誰?
他心情也開始變得複雜起來。
一時希望那夥黑衣人永遠不要出現,一時又希望他們能夠早點前來,自己捉住一兩個人盤問,定然可以問出根源。
數百人的營寨中,隻餘點點篝火閃爍,一片寂靜無聲,隻有巡邏的官兵的腳步,踩在落葉之上,發出沙沙之聲。
忽然之間,小七耳朵一動,驀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外麵似乎刮過一陣微風,落下了數片樹葉。
但落在小七這等內功高手的耳中,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那是夜行人的腳步聲。
來了!
果然來了!
小七回過頭來,隻見微亮的燭光中,若水正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用口型對他道:“來了?”
小七臉色嚴肅地點了點頭,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字地道:“聽我的話,不要亂動,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撐著!”
若水眨了眨眼,卻微笑不語。
隻聽到夜風中傳來了陌生的聲音。
“兄弟們,我打探聽楚了,那太子妃就在那座最大的帳篷裏,咱們守了這麼久,正主兒終於出現,咱們這次,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失手!”
“是!大哥放心,咱們絕對不會失手!”
“聽說那太子殿下倒是會點功夫,一會兒咱們分出十個人,纏住他,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脫得了身!”
“不錯,不錯!”
接著風聲霍霍,數十條人影對著小七和若水的帳篷直奔而來。
他們根本將數百人的禦林軍和親兵營視如無物,蒙在黑巾後的嘴角勾著輕鬆自如的笑意。
小七麵沉似水。
他想到的,這些黑衣人顯然也都想到了。
他們就是打算纏住自己,然後出手對付若水。
哼!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負他心愛的人,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小七拔出鋼刀,一躍而起,他正準備揮刀割開帳布,忽然聽得若水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小七,稍安勿躁,且讓我對付他們。”
她的聲音柔和清亮,不帶半點焦躁。
小七霍然回頭,沉聲道:“水兒,別胡鬧。”
“誰胡鬧了?胡鬧的明明是他們。”若水嘴唇一扁,眼中全是不屑的對著外麵瞥了一眼。
“小七,你就在這兒乖乖地看戲吧,我會變一個很有趣的戲法給你瞧。”
若水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掀起帳簾,手持蠟燭走了出去。
小七阻攔不及,忙跟在她的身後出帳,然後隻見不遠處烏壓壓地圍了一大群黑衣人,距離他們約有十餘丈的距離,忽然看到若水出現,人人都呆了一下。
“你們是奉命前來捉我的麼?”若水將蠟燭舉到自己麵前,照亮了清麗的容貌,提氣對眾黑衣人說道。
“……”黑衣人們不由麵麵相覷。
他們的確是來捉拿她的,可是,這太子妃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明明知道他們是來對付她的,她不但不躲,反而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眾人眼前,似乎早就在等他們一樣。
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女人?
她要不就是瘋子,要不就是傻子!
黑衣人中的首領定了定神,大掌一揮,道:“兄弟們,就是這個女人,大夥兒一齊上,拿下了她,咱們馬上就走!虎家十兄弟,你們負責纏住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他是東黎國的太子,聽說爪子硬,你們可要小心在意。”
“是!”
眾黑衣人也不多言,提氣急奔,對著若水疾衝過來。
小七冷哼一聲,上前一步,運氣於胸,正準備平平推出。
隻聽得“撲通”、“撲通”聲響,從各個方位撲過來的眾黑衣人忽然從他眼前消失,全都落進了事先挖好的陷阱之中。
小七怔了怔,搶步奔到陷阱旁邊,探頭下望。
隻見黑衣人們落在那一張張浸滿了油的繩網裏,像一條條垂死的魚般在掙紮扭動,但是他們人數多,人壓著人,那繩網軟綿綿的並不受力,又浸了油,滑不溜手,想站都站不起來。
一時間,黑衣人們狼狽萬分。
“該死的!居然挖陷阱害咱們!”
“這幫卑鄙無恥的家夥!”
“等老子上去,和他們拚了!”
黑衣人們又氣又急,罵罵咧咧。
“大夥兒別急,拔出兵器,砍斷繩網,然後躍出坑去!”那為首的黑衣人第一個冷靜下來,馬上大聲叫道。
眾黑衣人得他提醒,忙拔兵器向繩網砍去,隻砍得數下,忽然聽得頭頂上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扔火把!”
眾黑衣人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頭頂上方突然一片明亮,眾人忙抬頭看去,隻見一眾官兵人人手持火把,站在坑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其中一名少女雪膚花貌,明眸如雪,正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們,就像看到一群被關在籠子裏的雞或鴨,眼神中充滿了輕蔑和嘲弄。
“是,太子妃有令,扔火把!”眾官兵齊聲喝道。
隨著喝聲落地,黑衣人們隻覺得眼前一花,無數根明晃晃的火把對著自己兜頭兜腦地砸了下來。
“啊!”
黑衣人們頓時一陣慌亂。
要是在平時,這投下來的火把,哪裏能碰得著他們半點油皮?
但是現在情況就大不相同,他們一個個陷身在繩網之中,立足不定,人擠人,人壓人,連轉身都困難萬分,又哪裏有法子去躲開火把?
隻見一枝枝火把紛紛砸在了眾黑衣人的腦袋上和身上,然後迅速燒了起來,燒著了他們的頭發,又燒著了他們的衣服。
那繩索上浸滿了油,黑衣人們滾在繩網上,身上也沾滿了油。
油一見了火,燃燒得更加迅速。
一時之間,陷阱之中火光大盛,隻燒得眾黑衣人們哭爹喊娘,狼狽萬分。
“大夥兒別急,別慌,聽我吩咐,咱們吸一口氣,一、二、三,一起躍出坑去!”
就在黑衣人個個驚惶萬分的時候,那為首的頭頭再次開口出聲,聲音沉穩,不見慌亂。
眾黑衣人登時冷靜下來。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那火雖然燒著了自己的衣服,但是也燒斷了繩網,現在,他們一個個腳踏在實地上,一顆心好像也沉澱了下來,心裏有了底。
“走!”為首的黑衣人深深吸了口氣,第一個拔身而起。
眾黑衣人都聽他的號令,跟著吸氣,騰空而起,紛紛向坑外躍去。
那黑衣人首領的輕身功夫果然夠高,那深坑足有數丈深,他身形圓轉如意,輕飄飄地從坑底一躍而上,竟似不費吹灰之力。
眾官兵隻看到一個個渾身著火的人從深坑中躍了出來,發出一聲呼喊,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舉起刀來,準備迎敵。
那黑衣人首領第一個跳出坑來,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壓滅了身上的火苗,然後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
剛剛率領著眾黑衣人出現的時候,雖然他的打扮和眾黑衣人一般無二,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麵。
但他身材高大,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氣勢奪人,讓人不可忽視。
一望可知,這黑衣人的頭領身份地位定是非同一般。
沒有當過數十年的江湖領袖,絕對沒有像他這樣的風度氣勢。
可是現在的他,卻是形象全無。
花白的頭發被燒得零零落落,七長八短,散亂地披在肩頭,發出難聞的焦臭味。
蒙麵的黑巾燒破了幾個洞,露出半張紅光滿麵的臉孔和一叢虯髯,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爛爛,整個人狼狽不堪。
其他的黑衣人也學著他的樣子,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終於撲滅了身上的火苗。
他們每個人的形象都不比那首領更為好看,有的臉上燒起了好幾個大泡,有的直接被燒爛了褲子,一個個破衣爛衫,麵孔黝黑,就像街邊討飯的乞丐。
那黑衣人首領看到眾人這般模樣,不由怒火中燒,一雙精光湛然的眸子裏像是要噴出火來。
要知道他成名數十年來,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差點被一群瞧不在眼裏的蠢貨們給燒成了烤豬!
奇恥大辱!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黑衣人首領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倏地轉過頭來,一雙噴火的眸子直直地射向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