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聲唱諾,然後伏地跪倒,行起了參拜太子的大禮。
他的腦袋磕在青磚地麵上,咚咚有聲,此刻他卻顧不得疼痛,唯恐這頭磕得不夠響亮,平息不了太子殿下的怒氣。
小七微微皺眉,他根本就不想搭理這個閻知縣。
隻要看到百姓們的表情,他就知道這個閻知縣是個什麼貨色。
這閻知縣明顯和那侯知府不是同一類人。
侯知府雖然也是一心想要攀龍附鳳,也確實有點貪財,可是當地百姓們卻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人們過得甚是富足。
可是這個閻知縣就不一樣了。
進城之後,小七的目光大掠一掃,已經將這所小城的麵貌盡收眼底。
破瓦斷牆,觸目皆是。
百姓們身上的衣服更是補丁加補丁,很少看到有人衣著光鮮的,人人都是麵有菜色,瘦得皮包骨頭。
很顯然,這是一座貧瘠的城鎮。
百姓們過的是缺衣少食的生活。
可是在進城之前,小七親眼見到,在城郊外麵明明有大量的農田,卻長滿了雜草,無人耕種,而變成了一片荒田。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官府的苛稅太多,所以百姓們租不起田地,種不起莊稼!
更由此反應出當地知縣的無能之治!
進得城來,他麵對著百姓們隱含著敵意的目光,騎馬穿過人群。
那一片片目光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隻壓得他心頭喘不過氣來。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他進城了!
要是他沒有進城,沒有親眼見到百姓們的生活,任由當地知縣繼續胡作非為,百姓們不知道還要過多久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他看了看周圍骨瘦如柴的百姓們,再打量了一眼跪伏在自己馬前的閻知縣,一臉胖臉吃得肥肥白白,油光錚亮,更有一個胖胖的大肚腩,讓他跪在地上顯得極為吃力。
兩相一對比,小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知縣大人把自己吃得油水十足,百姓們卻幾乎見不著葷腥,這樣的人,怎配為官!
他幾乎當場便想發落了閻知縣,當下他仰起了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的閻知縣,冷冷地道:“你既然知罪,那就很好,來人,把他拿下!”
“是!”
左右兩邊閃出劉老根和錢小豪,二人大步上前,扒雙肩攏二臂,拿出繩索,登時把閻知縣捆了個結結實實。
閻知縣傻眼了。
他睜大了兩隻眼睛,驚駭莫名地看向小七,隻見小七冷著一張臉,高高騎在馬背上,強大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
可是他莫名其妙,被綁得冤枉啊!
“太、太子殿下,下官犯了何罪,太子殿下要如此對待下官?”閻知縣不死心,大起膽子問了一句。
“犯了何罪?你剛才不是知道嗎?迎接來遲,便是重罪!”小七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拔馬從他麵前而過。
他這話蠻橫得幾乎不講道理,若水在馬車裏聽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果然,對付惡人就不需要講理,這樣才是對付惡人最好的辦法。
閻知縣被小七的話噎得差點暈了過去。
迎接來遲,也算是罪?
那隻是他的一句謙詞,謙詞啊!
這太子殿下是真的不懂呢?還是假的不懂呢?
就為了一句迎接來遲,就要治自己的罪?
“太子殿下,下官不服!”
雖然畏懼太子殿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烏紗帽要被摘下,前途盡毀,閻知縣還是對著小七的背影直著嗓子叫了一句。
同時他用力掙紮著,想追上小七為自己辯解。
“太子殿下說你有罪,你就是有罪,再敢多言,老子打你的耳刮子!給我老實跪好!”
錢小豪對閻知縣一瞪眼,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亂動。
閻知縣見到錢小豪雖然身穿禦林軍的服飾,但是年紀輕輕,不過是個連牙都沒長齊的黃毛小子,他哪裏會害怕,當下他雙眼一睜,怒聲發作道:“你小子算是什麼東西,老子是堂堂的七品知縣,七品!你小子懂嗎?你要是敢動本縣一根手指頭,本縣就派人抄了你全家,全家!”
他惡狠狠地威脅道。
這種威脅的言語他平時說得習慣了,在這所縣城裏,他就是老大,想抄誰的家,就抄誰的家。
一時之間,他壓根就忘了自己馬上要淪為階下囚,也忘了對方的身份是禦林軍,雖然隻是一名小兵,又豈是他一個小縣城的七品知縣能抄得了家的?
“哈!”錢小豪一聽,不由得笑出聲來。
“好啊,老子的家在帝都,你有本事,就去帝都抄老子的家去!”他哈哈笑道。
“……”侯知縣一聽,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不由得臉如土色,囂張之極的氣焰之馬降了下來。
“啊,原來是禦林軍大人,這位小哥,不知您如何稱呼?剛才是本縣失言,還望小哥大人大量,千萬莫怪罪本縣。”
他馬上擠出一臉巴結討好的笑容,眼巴巴地瞅著錢小豪。
他意識到對方可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別說他是一個人,就算他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一隻狗,他都萬萬得罪不起啊。
“嘻嘻,你一把胡子,卻管我叫小哥,你不怕把自己叫小了,我倒嫌你把我叫老了呢!你趁早別在我麵前賣乖,給我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等太子殿下發落。”
錢小豪卻嘻嘻一笑,根本不賣他的賬。
他年紀雖小,人卻機靈,早就看出來太子殿下是借故發落這閻知縣,哪管他是不是得罪了太子殿下,總之,就是要重重地治他的罪!
小七勒住馬韁,目光對著周圍的百姓們略略一掃,隻見人人臉上露出了又驚又喜,又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可大夥兒誰也不敢說話,全都有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等著自己做出對閻知縣的處治決定。
可想而知,這閻知縣有多不得人心。
自己今天辦了這閻知縣,就等於是為當地百姓除了一害!
他騎在馬背上的身影挺得筆直,聲音清朗,一字一字地道:“剝去姓閻的七品官服和烏紗,打入大牢,等候處理。”
聞言,百姓們頓時爆發了一陣歡聲雷動,人人笑逐顏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人開始揮舞著手臂,對著小七歡呼。
“太子殿下,為民除害,我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啊!”有人老淚縱橫。
“太好了,閻老虎終於被拿下了,從今以後,他再也不能喝咱們的血,吃咱們的肉了!”有人伏地大哭,泣不成聲。
閻老虎!
隻消聽得這閻知縣的綽號,就可想而知他的為人。
小七處置起貪官汙吏來,下手絕不容情,他的目光再次對著向他歡呼致意的人群掠過,然後提高了聲音道:“本太子奉陛下之命,替天行事,這閻知縣魚肉百姓,不配為官,已經革職查辦,你們所受的冤屈,可以寫成訴狀,一一訴來,本太子定會依法而辦,重重懲治於他!本太子在知縣大堂相候,天黑之前,接受訴狀!”
他一字一字,擲地有聲,聽得民心大暢。
百姓們再次發出一片歡呼,隨後就是震天價的喊冤之聲。
“太子殿下,我冤枉啊!”
“求為民申冤!”
“這閻老虎害了我一家十口,求太子殿下為老婦做主!”
眾人紛嚷不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往小七馬前擠來。
禦林軍頓時如臨大敵,他們手按腰刀,緊緊地護持在小七馬前,唯恐有不軌之人夾雜在百姓中會突然對太子殿下不利。
場麵一時之間變得混亂不堪。
胡大海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他拍馬上前,擋在小七的馬頭麵前,以防被激昂的百姓衝撞了太子殿下,然後大聲說道:“百姓們,你們所受的冤屈還有這閻老虎犯下的罪行,太子殿下早就清楚,所以這次特意奉旨前來查辦。但太子殿下還另有要責在身,不能久留,天黑之前,太子殿下說了,他在知縣衙門接受訴狀,你們趕緊回去寫狀子,然後遞到衙門裏來,太子殿下會為你們申冤報仇的!”
胡大海的嗓音又尖又細,十分高亢,拔地而起,一下子壓住了眾人的喊冤聲。
百姓們開始安靜下來,抬起頭看向他。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回去寫訴子?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是錯過了,讓你們後悔一輩子!”胡大海對著眾人一揮手。
百姓們這才如夢方醒,一哄而散,紛紛回去寫狀紙訴冤屈去了。
轉眼之間,圍堵在街道兩旁的人們就散了個幹幹淨淨。
小七微微頷首,讚許地看了胡大海一眼。
胡大海等眾人散去之後,拉轉馬頭,再次回到了小七的身後,垂頭貼耳,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
若水在馬車廂中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眸子在胡大海身上轉了轉,忽然叫道:“老胡子!”
“奴才在!”胡大海趕緊答應,催馬來到馬車前麵,躬身道:“請問太子妃有何吩咐?”
“你剛才的幾句話說得不錯啊。”若水微笑讚道。
“太子妃謬讚,奴才愧不敢當啊,奴才隻是怕這些刁民衝撞了太子殿下,所以想法子讓他們早早散去為好。”胡大海一臉謙恭地說道。
“老胡子,你就不必謙虛了,太後娘娘能夠指派你跟我出京,定是對你的人品行事非常滿意,這買網的事,就交給你負責,你監督著禦林軍和親兵營,要是有誰敢欺壓百姓,定罰不饒!”若水收起了笑容,神情認真嚴肅。
“是,太子妃放心,此事就交給奴才,奴才睜大眼睛瞅著,哪個要是敢仗勢欺人,和那閻老虎一樣,奴才第一個就不放過他!”
胡大海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一口應承下來。
若水點了點頭,心想太後娘娘果然是慧眼識人,這一路上有胡大海跟隨在旁,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確是讓自己省了不少心力。
單看他剛才對百姓們說的那一席話,可謂是順水推舟,圓滑之極,是個人物。
小七和若水來到知縣衙門,遠遠就看到那衙門修建得宏偉高大,竟然比侯知府的那座衙門還要氣派。
胡大海馬上指派人手,所有新兵營的人都被他派出去采購繩網,而禦林軍他留了一半人馬在衙門口坐鎮,保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剩下的人也全派了出去,並給眾人下了嚴令,天黑之前必須趕回,同時,他又玩了一個小心眼,把這監督的職責交給了每一個官兵。
互相監督。
隻要發現有人違背太子妃的命令,拿了銀子,卻強買不肯付賬,仗著自己是官兵占百姓們便宜的,都可以向他暗中通報,每一個暗中報信的,他都重重有賞。
這個命令一下,真還是讓小七和若水再次對這胡大海刮目相看。
等到官兵們都派出去之後,小七坐在知縣大堂的公堂上,現在衙門前還是空無一人,還沒有前來投送狀紙的百姓,隻有一群衙役們跪在堂門口,一臉惶恐驚懼,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如何處置自己。
小七目光一掃,視線落在一名師爺打扮的文士身上。
那文士年約四十歲許,容貌清秀,身材高瘦,三縷長須,看上去倒是斯斯文文,他正低頭跪在門口,忽然感覺到鋒芒在背,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正和小七的目光觸個正著。
他渾身一抖,連忙垂下頭來,心怦怦直跳。
隻聽得太子殿下清潤的聲音說道:“你過來。”
那文士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太子殿下誰都不找,第一個就找自己,看來自己要倒大黴了啊。
他的確是那閻知縣的師爺,平日裏幫著做一些文書之類的工作,要是說閻知縣幹的壞事,樁樁件件,他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這師爺不敢起身,跪行著進了大堂,跪到公案之前,低頭道:“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小七目光冷冷地對他一掃,淡淡地道:“你是那閻老虎的師爺?”
“草民正是。”那師爺心頭一跳,恭聲答道。
“很好。閻知府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你應該最清楚,現在你就一五一十把那閻老虎所做的惡事,給我寫出來,一件也不許遺漏!”
小七說完,那師爺隻聽得“啪”的一聲,一疊白紙還有一塊硯台落在了他麵前的青磚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奇怪的是,那硯台明明是易碎之物,可是太子殿下伸手扔下來的這方硯台,居然好端端地擺在他麵前,連硯池裏的墨也沒有灑出來一滴。
他不由得愕然,正在吃驚,忽然覺得手中又多了一樣東西。
低頭一看,卻是一管毛筆。
他震驚萬分。
太子殿下這一手功夫,分明就是傳說中高深之極的武功啊!
他本來還有心為閻知縣隱瞞一二,見了小二露的這手功夫,立馬死了那條心,當下老老實實在伏在地上,將閻知縣這些年來做過的壞事惡事,洋洋灑灑地寫了整整五大張紙。
“啟稟太子殿下,草民已經書寫完畢,那閻老虎任本地知縣共有六年,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實在是罪大惡極,罄竹難書。草民所書,不及他所惡事之萬一,還請太子殿下明察,為本地百姓伸冤報仇,重重懲治那閻老虎!他、他真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啊!草民雖然身為他的師爺,可也被這隻老虎害得好慘啊!”
那師爺對著小七砰砰的磕頭,邊哭邊說,淚水縱橫,似乎也是受了極大的冤屈。
“是嗎?你也被閻老虎欺壓過?你且說說是怎麼回事?”小七揚起了眉,問道。
“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草民今年四十有二,成親二十餘年,膝下隻有一女,愛若掌上明珠。草民膝下無子,便想招個養老女婿上門,也好傳遞香煙子嗣,哪知道就在小女及笄那年,草民為小女舉辦及笄之宴,那閻老虎竟然不請自來,出席了小女的及笄之宴,他看到小女的容貌後,當場便動手動腳地調戲小女,並說要娶小女為妾。”
說到這裏,那師爺臉上露出氣憤之情。
“太子殿下請想,那閻老虎已經年過半百,小女才剛剛及笄,二人年紀相差懸殊之極,他這樣的要求,豈不是要生生地糟蹋草民像鮮花一樣的閨女麼?草民自然是不肯,卻又不敢得罪了那閻老虎,隻好婉言拒絕。那閻老虎表麵上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小女的臉上身上轉來轉去,飲了幾杯酒之後,他就離開了。草民當時就覺得不妙,事後在衙門之時,更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錯處被他抓住把柄。”
哪知小人千防萬防,也始終逃不脫那閻老虎的魔掌。那天夜裏,草民正在家中睡覺,忽然被一隊如狼似虎的衙役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把草民從床上抓了起來,綁到了縣衙大堂,堂上燭火點得明晃晃的,那閻老虎就坐在正中大堂,見了草民,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好大的大膽,你偷了本縣的機密文書,快快交出來!”
草民莫名其妙,跪在地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回道:“小人從來沒拿過大人的文書啊。”話音剛落,隻見一名衙役將一封書信呈給閻老虎,說道:“大人,這是從他家中枕頭下麵搜出來的。”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