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三次之後,侯知府已經連叫都叫不出了,翻著白眼,斷斷續續地對燕孤雲道:“燕、燕公子,你、你鬆手吧,你要是再繼續帶著本府,咱們兩個會一起摔死的。你、你對本府的救命之恩,本府就算是做了鬼,下輩子投胎也一定會報答你的。”
他心中對燕孤雲真是感激到了極點,所謂患難見真情啊。
燕孤雲和自己非親非故,在這種危難的時候,仍然對自己鍥而不舍,如果不是受了自己之累,他也不會跟著自己摔下洞來,白白地送了性命。
如果他要是放開了自己,以他的蛛索之威,要保住性命不是難事,可是他卻為了自己,寧可不獨生,這樣的俠義心腸,世所罕有,世所罕有啊!
侯知府感動得熱淚盈眶,這番話純是出自肺腑。
“知府大人說哪裏話,隻要有燕某在,就絕不會讓知府大人有半點損傷!”
聽了侯知府的話,燕孤雲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抓得更牢了,他不停地揮出蛛索,想減慢二人下墜的速度,可是他的手臂卻越來越酸軟無力,幾乎揮不出去了。
侯知府也察覺到了燕孤雲已經到了力竭燈枯之時,可是對方依然抓住自己的手臂,沒有半點放鬆的意思,心中的感激已經無以複加,恨不得來生變牛變馬,結草銜環報答對方。
他卻哪裏知道,燕孤雲豈是他想象中的俠義心腸?
燕孤雲一直沒有放開侯知府的手臂,卻是另有一個計較。
他知道自己的力氣即將用盡,仗著蛛索,就算是他放開了侯知府,他也不一定能夠活命,那倒不如就讓這侯知府給自己做一個墊腳石,等快要摔落到地麵的時候,他一腳踏在這侯知府的身上,再借力躍起,落下來的時候,他就等於是從幾丈的高處落下,絕對不會受傷。
而那侯知府受了他這一踏之力,勢必會摔得更狠,跌得更重,變成一堆肉醬不在話下。
他和這侯知府非親非故,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在生死關頭,當然是自保最為重要,隻要能夠活命,他哪裏會在乎侯知府的死活!
燕孤雲再次揮出了蛛索,這已經是他最後的一點力氣。
他心中已經做好了打算,等減緩了這次的下墜之勢後,他就要將這侯知府做為踏腳石,拚上一拚。
因為他估計,兩人掉落下來,最少也已經有了數百米,這山洞就算再深,此時也快到底,不如索性冒一次險,說不定能夠僥幸保得住性命,就算是摔斷了一雙腿,他也在所不惜。
侯知府聽得蛛索飛出去的風聲,又聽到燕孤雲粗重的喘息之聲,知道他已經到了力竭之時,可是他卻萬萬想不到,自己的性命已經就在頃刻之間。
燕孤雲感到手中的蛛索一沉,已經脫離了石麵,身子向下墜去。
他抓住侯知府的手微微用力,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是生是死,就在這最後一搏!
黑暗中,侯知府看不到燕孤雲嘴角露出的猙獰的笑,隻覺得對方抓住自己的手臂驀然加力,似乎生怕脫手,讓自己摔落,心中更是感激。
沒想到在臨死之前,居然會遇到一個能讓他以生死相托的忘年之交,真是幸事。
二人黃泉路上相伴,結成好友,再一同轉世投胎,倒也不錯。
侯知府哪裏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命喪在這忘年之交的腳底……
燕孤雲突然大叫一聲“哎喲!”
抓著侯知府的手突然鬆開,侯知府的手臂早已酸軟,燕孤雲一鬆手,他的胳臂登時向下滑落。
兩人手臂剛剛分開,就在侯知府以為是燕孤雲無力抓住自己的時候,驀然間後背傳來一股大力,像是被燕孤雲重重地踏了一腳,他下墜的速度登時比之前更加快了數倍!
完了!完了!
侯知府兩耳貫滿了風,一顆心嚇得都不跳了,雖然他早就猜到必死無疑,可沒想到臨死之前會突生事變。
他的腦子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兀自迷迷糊糊的,他好像已經意識到死亡馬上就要來臨,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周圍仍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但人臨死之前,總是會產生莫名的第六感,他雖然看不到,卻本能地感覺到馬上就要落地,可是他卻沒有半點辦法,隻能任由自己大頭朝下,眼見得馬上就要腦袋砸地,血漿四迸!
突然之間,他隻覺得一股大力從旁襲來,正好拍在自己的腰間,硬生生地將他從高空墜下來的重力由豎轉橫,他身不由主順著那股力道向旁邊橫飛而去。
雖然方向變了,可那股高空墜下來的力道何等猛烈,再加上被燕孤雲重重踏的一腳,他橫飛出去的力道仍是迅速之極,如果撞在石壁之上,一樣會是腦漿迸裂而亡。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兩眼一閉,完全把性命交給了老天爺。
侯知府的腦袋直直地對著山壁撞了過去,隻聽得“卟”地一聲悶響,他隻覺自己的腦袋撞到了一個很有彈性的東西上麵,然後那東西稍稍後向一退,已經消了他直撞過來的力道,侯知府登時像條死魚一樣,啪地摔在了地上,隻跌得筋骨欲裂,疼痛萬分,性命卻是無礙。
他死裏逃生,腦子裏仍然懵懂一片,完全不知道在這倏忽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一隻冷冰冰的鬼爪按在了他的咽喉上,又冷又硬,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侯知府頓時毛骨悚然,腦海中第一個反應就是:惡鬼!
是惡鬼前來索命來啦!
自己是死了?還是活了?
不對不對,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摔斷了似的疼,自己一定沒死,一定還活著。
難道會是這洞裏的惡鬼救了自己?
不對不對,這惡鬼哪有這樣好心腸,他救了自己,一定是想吸食自己的血,聽說鬼是不吃死人血的。
侯知府的牙齒咯咯作響,怕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隻聽得半空中風聲霍霍,燕孤雲也從空中摔落了下來。
他顯然已經聽到了剛才的變動,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他可以憑剛才侯知府的落地之聲判斷出來,下麵就是實地。
他心中暗喜,自己的這個法子果然奏效,這侯知府當了自己的踏腳石、替死鬼,眼下定是已經摔成了一灘肉泥,而自己定可性命無恙,可惜,可惜,自己還是估算錯誤,跳得早了點,這樣的高度摔下來,雖然能保得性命,可是一雙腿卻是無論如何保不住的了。
“啊!”他正準備拚著付出摔斷雙腿的代價,猛然覺得在落地的那一瞬間,腰間多了一件東西,牢牢的纏住了他,然後猛然一甩,將他甩了出去。
這股力道用得極是巧妙,燕孤雲感覺自己像是被人輕輕抱起,然後放落在地一樣。
他雙足踏在實地上的時候,兀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安好無恙?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忽然聽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在空蕩蕩的山洞裏聽起來格外清晰。
“小十九,你怎麼會來這裏?”那聲音熟悉之極,帶著點埋怨和驚奇,正是墨白。
燕孤雲乍然聽到師兄的聲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馬上就明白,剛才正是師兄出手救了自己,這才保住了自己的一雙腿。
他心中大喜過望,對著墨白的方向就撲了過去,叫道:“師兄,十七師兄,多謝你救了我!”
墨白身子一閃,已經避開了他這一撲,右手卻扶住了燕孤雲的手臂,皺起眉頭,不悅地道:“十九,你已經長大了,別再像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往師兄的懷裏撲。你給我說清楚了,我不是讓你呆在校馬場嗎?你怎麼會從這上麵掉下來?”
燕孤雲被師兄推擋在一臂之外,扁了扁嘴,心中滿是委屈。
師兄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待自己親厚了,他以前受了委屈,總是喜歡撲進師兄的懷裏,師兄雖然每次都麵露不耐,但從來沒有推開過自己,他會拍著自己的背,雖然一個字也不說,但是他卻莫名的覺得慰藉。
可是現在,他剛剛逃離危難,正是滿腹委屈的時候,師兄卻毫不留情地將自己拒之於外,師兄變了,真的變了!
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女人!
燕孤雲心中再次升起了怨毒,他垂了垂眸,掩住眼中複雜難懂的神情。
因為他知道,縱然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師兄一樣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能被師兄察覺自己的異樣,否則一定會引起師兄的警覺。
“師兄,此事說來話來,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怎麼會這麼巧地救了我的命?”燕孤雲靜了靜心神,馬上覺得此事太出他的意料之外,忍不住向墨白發問。
那邊侯知府發現扣住自己咽喉的鬼爪已經移開,改為抓住自己的手臂,將他提了起來。
他的雙腿兀自不停地哆嗦著,幾乎站不直身體,如果不是那雙手像鐵箍一樣牢牢握住他的胳膊,他準會沒出息地癱坐成一團。
他聽到了旁邊燕孤雲和墨白的對答,馬上就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掉下來的時候,也是墨白救了自己,那扶住自己的人是誰?剛才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一定會撞個腦漿迸裂。
“太、太子殿下,是你救了下官麼?”侯知府也不笨,很快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人一定是太子殿下。
黑暗中,小七隻是冷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侯知府看不到小七臉上不悅的神色,從那一聲冷哼中,他已經聽了出來,心中大喜,暗道自己這一番曆險果然沒有白費,全都落進了太子殿下的眼中。
雖然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太子殿下和墨白怎麼會出現在這山腹之中,可這二人救了自己的命,卻是千真萬確的。
不光侯知府和燕孤雲心中滿是疑問,小七和墨白也是百般不解,這燕孤雲和侯知府怎麼會從天而降,掉進這深埋在河底的岩洞之中的。
他二人在岩洞中探索而行,哪知道越走這岩洞越寬,而且歧路橫生。
本來小七還可以憑著若水身上淡淡的體香辨別道路,哪知道隨著洞穴的擴大,那股味道越變越淡,幾不可聞,直到最後終於消失不見。
小七和墨白感覺自己像是來到了一個空曠之地,不但眼前出現了六條岔道,而且就連頭頂都變得空蕩蕩的,好像上麵是一個巨大的空洞,陰森的冷風從頭頂上吹過。
二人雖然藝高膽大,可是在這完全摸不清楚狀況的岩洞裏,不免一籌莫展,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二人突然聽得頭頂上風聲霍霍,似乎有什麼重物從高空墜下,直奔著二人砸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旁邊一閃,心道,終於來了!
這一路行來,兩個人暢行無阻,沒有遇到想象中的半點機關,這讓墨白心頭很是鬱鬱,他的擅長竟然一點也沒發揮出來,讓他沒辦法在君小七麵前耀武揚威。
這時聽到頭頂的風聲,他暗想,好家夥,居然忍到現在才出手,這是要把自己二人砸成肉醬的意思麼?
他抬頭上望,要瞧瞧從空中落下來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重物。
一望之下,他不由愣住了。
那掉下來的壓根不是什麼機關重器,而是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
隻是兩個人掉下來的速度實在太快,就連墨白都看不清楚是兩個人的麵目,他隻是看到兩個人舞動的手足判斷出這兩個人還活著。
雖然隻要他不出手相救,這兩人馬上就會變成死人,墨白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出手。
不管對方是敵是友,是好人還是歹人,隻要出現在這裏,就肯定有他們出現在這裏的理由,說不定可以從他們的嘴裏問出個端倪來。
墨白當下雙掌平平推出,正好推在侯知府的腰間,將他直直下墜的力度轉了方向,平平地往旁邊飛出,他知道小七肯定也和
緊接著,第二個人也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墨白剛才那一掌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道,氣息窒滯,一時之間無法再次出掌,情急之下,他揮出衣袖,卷在那人的腰間,將那人甩了出去。
他的力道用得恰到好處,讓那人落在地上,毫發無傷。
可墨白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和小七出手救下的這兩個人,全是燕孤雲和侯知府!
小七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是,難道是這兩人和那祈言暗中勾結,將若水擄到了此處?
他的右手倏地伸出,再次扣住了侯知府的咽喉,一字一字地冷聲道:“說!你們為何會來此?”
侯知府大喜的心情還沒來得及過去,猛然間覺得自己喉嚨上多了五根手指,根根入肉,疼痛如割,心中大駭,聽得太子殿下的厲聲逼問,他又驚又怕,終於一個沒忍住尿了褲子。
“咯、咯、咯……”侯知府想要解釋,可是他怕得實在是厲害,牙齒咯咯打架,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感到太子殿下抓在自己喉嚨的手驀然收緊,他登時透不過氣來,舌頭伸出,兩眼翻白,馬上就要背過氣去。
“太子殿下請勿動怒,我和知府大人是前來救人的。”黑暗中,燕孤雲的聲音平平地響了起來,不慌不亂,鎮定如恒,完全不像是剛剛死裏逃生的人。
“救人?你們來救什麼人?你們怎麼知道她在這裏?”
燕孤雲的話不但沒有讓小七釋疑,反而讓他的懷疑更加變重。
他和墨白因為機緣巧合才發現了這河底的密洞,而又能斷定那祈言定是擄了若水從此洞進入,那侯知府和燕孤雲卻是如何得知?
分明是他們早就知道這條通道,才會無巧不巧地出現在這裏。
救人?救的什麼人?
恐怕是害人罷!
如果說這件事燕孤雲和侯知府跟那擄走若水的人沒有半點瓜葛,就連墨白都不相信。
他也是一臉懷疑地看向燕孤雲,隻是礙於他是自己的師弟,他不好出手,否則他也早就像小七對待侯知府那樣,嚴刑逼供了。
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真的和燕孤雲有關,他握緊了拳,那他可就不管對方是不是他的師弟,敢傷害她的人,他絕對不會容情!
“師兄,太子殿下不相信小弟,難道連師兄你也不相信小弟說的話嗎?”
像是感受到墨白心中的疑問,燕孤雲倏地轉過頭來,麵對著墨白。
他做不到像墨白那樣夜能視物,雖然他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可他的方向感把握得很好,兩隻眼睛深幽幽的,定定地看著墨白的方向。
“你說。”墨白簡短地道。
黑暗中,燕孤雲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那張略帶稚氣的臉上表情凝肅,唇角微抿,不像是在說謊。
燕孤雲心底鬆了口氣,隻要師兄肯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他就會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個一清二楚,趁早打消那太子殿下對自己的仇意和懷疑。
“好,我和知府大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燕孤雲吸了口氣,開始解釋事情的由來。
他先從含香被惡鬼擄走開始講起,說到一夜之間,曲池城內共有八名美貌少女無故失蹤,再到有鐵甲兵看到惡鬼擄著含香上了此山,山中有一個死亡之洞,再說到知府大人懷疑擄走太子妃的和這惡鬼有關,帶齊鐵甲兵一齊前來救人,知府大人身先士卒,一心想救出太子妃,不顧危險,搶先進洞探路,如何掉入地底黑洞,自己相救不及,二人一起掉落等情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口齒清晰,言詞便給,一番話說得有條有理,層次分明,驚險之處動人心魄,尤其是提到侯知府的時候,將侯知府進洞之時的一番忠勇表現描述得恰到好處,說得多了便讓人覺得虛而不實,說得少了又難以引起他人重視,就連侯知府聽了,都覺得當時的自己實在是忠字當頭,形象立馬高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