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2 / 3)

小七哂笑一聲,卻不多言。

聽得小七嘲諷的笑聲,墨白臉上一紅,強辯道:“我是第一次下,你看我這局怎麼贏她!反正我不會像某人,連輸四局。”

“是麼?”小七淡淡地道,不置可否。

片刻之後,隻聽得墨白一聲怪叫。

“這、這是什麼情況?”

“你又輸了。”小七送了他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再、再來一局!”墨白越輸越不服氣。

“好。”若水微笑道。

房間裏,一燈如豆,燭影飄搖,兩人下棋,一人觀棋,一副靜謐溫馨之極的畫麵。

在院牆對麵的屋宇上,不知道何時多了兩條人影,對著三人所在的房間靜靜凝望。

窗戶洞開,室中情景一目了然。

兩個人不知道在屋脊上站了多久,秋夜露濃,打濕了兩人的鞋底,可兩個人就像是石頭雕成的,直立著動也不動。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時間,身材稍矮的那名少年終於輕輕歎了口氣,道:“大師兄,和十七師兄相處這麼多年,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也會有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

他的聲音裏有些驚奇,也有困惑,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扇窗,臨窗擺著一張桌幾,兩人對奕,燭光瑩瑩,將兩人臉上的表情照得纖毫生動。

被他稱為大師兄的那人,又瘦又高,頭上戴著一頂書生常戴的方巾,麻布長衫,裝束質樸,似乎是個落第秀才的模樣。

他的目光和那少年一樣,落在墨白的臉上,聽了那少年的話,卻並未開口,隻是眉梢輕輕一挑,若有所思。

那少年定定地看著墨白,越看越是迷惑,正在和那姑娘下棋的男子,眉目清雋,俊美如謫仙,正是他的十七師兄無疑。

他一直認為,天底下再也沒有一個男人會長得比十七師兄更好看了。

可十七師兄的臉上,一直都是冷冷的麵無表情,就像是個冰雕出來的一般,讓人一見之下,心中生畏,遍體生寒,不敢多加親近。

但現在他看到的那個人,眉目五官和他的十七師兄一模一樣,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豐富之極。

他忽而掀眉,忽而怒目,忽而驚歎,忽而微笑,整個人鮮活生動,再也不像是冷冰冰的一尊雕像,而是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幾乎忍不住想跳進窗子裏,揪住那個人好好地問一問,他是不是名叫墨白,是他的十七師兄!

“大、大師兄,咱們會不會找錯了人?”那少年的目光透著迷惘,說話有些結結巴巴,轉眼看向身邊的大師兄。

大師兄的整張臉掩沒在黑暗中,隻有一雙眼睛幽幽地閃著光。

“是他,小十七。”他終於開口,嗓音低沉,略帶喑啞,卻是抑揚頓挫,十分動聽。

“大師兄,咱們什麼時候動手?”那少年問,打量了一下周圍。

夜深人靜,這條白天僻靜之極的小巷卻變得熱鬧了起來。

門口那兩盞氣死風燈挑得亮亮的,發出橘紅色的燭光,那兩扇緊閉的黑漆小門開得大大的,客來客往,絡繹不絕。

年輕貌美的少年們穿紅著綠,塗脂抹粉,一個個濃香撲鼻,滿臉堆笑,迎來送往。

絲竹聲,唱曲聲,叫好聲還有各種奇奇怪怪,那少年聽不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顯得這座小小的院落格外熱鬧。

不需要問,那少年也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所在,臉上忍不住露出厭惡的表情。

他雖然年輕,也曾經聽說過大師兄的事跡傳說。

當年的大師兄曾在守在一家青館外麵,等了整整六天六夜,沒有離開過一步,直到他要刺殺的目標走出青館,他才動手。

據說,那個人距離大師兄僅僅不過是十步之遙,可大師兄寧可在外麵苦等,也不願意讓自己的雙足沾上半點那家青館的不潔之地。

而十七師兄就是知道了大師兄的這件事,才故意把那個女人帶到這裏,就是知道大師兄絕對不會踏足這家青館半步。

難道他們就準備在裏麵躲一輩子不成?

“不急,等。”大師兄不緊不慢地道。

那少年自然是唯大師兄馬首是瞻。

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卻從墨白的臉上移開,落在他對麵的那個姑娘臉上。

燭光映霞,照著那姑娘的瓊脂玉肌,有如上好的美玉一般。

盡管那少年心中不悅,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姑娘長得的確很美,燈光下看起來,尤其美得出奇。

他稚氣的臉龐上露出了氣憤的神色。

就是這個美得不像人的姑娘,迷惑了他的十七師兄,讓他的十七師兄居然為了她,背叛了養育他多年的師門,背棄了和他相處多年的同門兄弟。

這個姑娘,一定是個妖孽!

否則,從來不近女色的十七師兄,怎麼會單單為她所迷呢!

所以此次他一聽說新的任務是取這個姑娘的腦袋時,他馬上就自告奮勇,甘願為大師兄的助手,從旁相助一臂之力。

如果大師兄顧念十七師兄的情誼,狠不下心割了他心上人的頭顱,他可絕對不會容情。

這樣的妖孽,早死早好!

她死了之後,十七師兄才會迷途知返,重回師門。

大師兄說:等!

好,那他就和大師兄一起靜靜地等,他有把握,他們會等到一個最好的時機,絕對會一擊而中!

“不下了!不下了!”

房間中,墨白跳起身來,一把攪和了棋局,叫道:“這局不算,不算!”

“舉手無悔,墨兄,你已經輸了十三局了。”小七慢悠悠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敢輸就要敢認。”

墨白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他強辯道:“誰說我輸了?我、我這是讓著她!我一個大男人,豈能和一個小姑娘在棋盤上爭輸贏,那豈不是太過小氣?”

“是,小白,多謝你手下留情,讓了我十三局。”

若水微笑著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手腳,坐了這麼久,她的腿腳都有些麻了。

她抬起頭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提議道:“咱們放煙花吧?”

墨白猛然想起,這個時辰,大師兄恐怕早就來了,自己居然沉溺於棋局之中,把這樣的大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他剛才一心求勝,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棋盤之上,心無旁騖,如果剛才就算大師兄不出手,隻是那十九師弟突施偷襲,隻怕若水她早就……

他登時後背一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我去放!”小七馬上點頭,他拖著那個大袋子來到了院子裏。

“我和你一起放。”若水笑著隨後而出。

墨白瞠目結舌地看著二人,搞不懂他們怎麼還能笑得出來,怎麼還有心情放煙花!

難道他們就不知道,死亡隨時會降臨到他們頭上嗎?

“咻”地一聲,一星火光尖嘯著鑽上了天空,然後在半空中綻放開來。

漫天星光,點點閃爍,亮晶晶的,好像在夜空的華幕中眨著無數雙眼睛。

“砰……”

又一個煙花爆竹升上了高空,好像午夜優曇,在夜空中綻放了繽紛的花瓣,層層疊疊,繁複美麗。

一個接著一個的煙花在黑夜裏點燃,幾乎照亮了半個夜空。

美麗的煙花璀璨絕倫,引來了附近不少人們尖聲歡笑。

墨白的心中突然一動,在繁花漫天中,目光向周圍一掃。

果然,在對麵的屋脊上,他看到了兩條熟悉的身影,身子頓時一僵。

那兩條身影正和所有人一樣,仰望著夜空,欣賞著夜空中盛開的花朵,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院子裏放著煙火的那名少女。

可是墨白敢斷定,若水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半點逃出過他大師兄的眼睛。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墨白的腦子裏急速地轉動,思索著對策。

若水一直沒有告訴他自己想到的法子,她隻是讓他準備了這些煙花和引火之物,饒是墨白聰明,可他想破了頭皮也想不出來,她怎麼利用這些東西脫身。

“大師兄,這煙花真好看!”

那少年畢竟是年輕,童心未泯,看到空中綻放的一朵朵美麗的煙花忍不住脫口讚道。

他們身為殺手,平時除了練功就是殺人,既無時間也無心情去看燃放煙花,所以這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美景,登時被吸引住了。

“嗯。”那大師兄淡淡地應了一聲,他的頭微向上昂,目光似乎也是在欣賞煙火,可是眼角微微下垂,卻落在院子裏的那名身材苗條的少女身上。

她,就是他這次重出江湖的目標。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沒有出過手。

可今天,他卻準備再次出手,讓自己的手,再次染上鮮血。

他抬起右手,舉到眼前,在漫天煙火的映照下,他那蒼白幹瘦的大掌似乎染上了一點血色。

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嚐到真正的人血了。

他心中默默地道,抬起頭來,繼續看著空中的煙花。

“糟了!”那少年突然想起一事,猛然一拍自己的腦袋,失聲叫道。

“何事?”大師兄淡聲問。

“大師兄,咱們貪看煙火,卻忘了隱匿身形。這、這煙花如此閃亮,將咱們的身形全都暴露了出來!十七、十七師兄他,他一定看到咱們了,這該怎麼辦?”那少年語氣惶急地道。

“嗬嗬。”

聞言,大師兄不由笑了出來,枯瘦的臉上露出笑容,“就算沒有暴露,你以為你十七師兄,就會發現不了咱們麼?他早就知道了。”

大師兄的目光在墨白身上輕輕一瞥,隨後又落在了院子裏的若水身上。

這個小姑娘倒也大膽有趣。

想必自己要來的消息,早就由十九師弟透露給了小十七,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來取她性命的,她倒不急不慢,不慌不忙地放起煙花來了。

難道是她知道必死無疑,所以想在臨死之前好好地作樂一番麼?

至於她身邊的那個少年,東黎國的太子殿下,大師兄連正眼也沒有去瞧。

他知道自己的身手,隻要他出手,就算這世上最厲害的高手統統加起來,也保護不了她的性命。

他隻是在思索,該用哪種方式摘下她那顆漂亮的頭顱呢!

十七師弟明顯對她有意,既然她是十七師弟的意中人,倒不能讓她死得太過難看,以免十七師弟看了傷心。

他的手心握著一枚圓溜溜的鋼珠,在掌心裏轉動不休。

沒有人知道,這枚不起眼的鋼珠,卻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奪命利器。

這隻鋼珠也是他的秘密武器,乃是江湖是製作暗器赫赫有名的唐門中最優秀的弟子,為他量身打造,花費了他幾乎近一半的身家。

鋼珠上有一個小小的機括,輕輕一按,就會從鋼珠上彈出一條細若蛛絲的銀線,或柔或硬,皆隨人意,可做利劍,一下子刺穿人的心髒,也可作銀絲,瞬息間割掉人的頭顱。

這件暗器他已經整整十年沒有用過了,卻一直光亮如新。

他的拇指輕輕按在機括上,卻沒有觸動。

現在還不是時機。

等!

他會等到他們走出這裏的時候,再給予她致命的一擊。

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煙花落盡,夜空中再次恢複了一片幽深黑暗。

那在院子裏燃放煙花的一男一女也已經回到了房間裏,並關上了窗戶,三條人影搖曳在窗紙上,似乎三人又在下棋。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煙火硫磺之氣。

那少年皺著眉頭,看著院子裏那隻大大的袋子,忽然若有所悟。

“大師兄,我想到了一個好法子,可以讓他們馬上離開這裏。”

“什麼法子?”大師兄似乎正在出神,隨口問道。

“放火!”那少年語氣興奮地道:“我去在他們的院子裏放上一把火。大師兄你瞧,他們剛剛剩下了一些硫磺和火油,想來是製作那些煙花剩下來的物事,如果我把這些東西點燃了,火勢一定很猛……”

他剛說到這裏,就看到大師兄的兩條眉毛皺了起來,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話觸及了大師兄的逆鱗。

他知道大師兄殺人,有一個怪癖,就是:他隻殺任務中的目標,絕對不殺一個無辜之人。

所以大師兄才會在那家青館外麵等足了六天六夜,而沒有半點行動。

如果可以放火,難道以大師兄的智慧,會想不到嗎?

“大師兄,我的意思是……”他趕緊急急地解釋道:“我並不是想燒死他們,也不會殃及無辜之人,我將那些火油和硫磺點燃了,扔進窗子裏去,他們一定會被逼得無處容身,從房子裏跑出來,大師兄你在旁邊伺機而發,如果那個女人逃出了青館,大師兄你就可以一擊而中,取了她的首級!”

聽了那少年的話,大師兄心中一動。

這法子似乎可行。

火光一起,屋裏的人必定驚慌異常,到時候自己就可趁亂而動。

“你放火之後,想法子引開你十七師兄。”他沉聲道。

他不想讓十七師弟親眼看到自己取他意中人的腦袋,那會大大損害他們的手足之情。

就算十七師弟不認他這個大師兄,但是在他的心裏,十七師弟永遠是他的十七師弟。

“大師兄,我明白,你放心,我會把十七師兄引得遠遠的。”那少年用力點了點頭。

“好,你去吧。”大師兄思忖了一下,覺得這條計策雖然簡單,卻也好用。

那少年答應了一聲,足尖在屋瓦上一點,輕飄飄地落向院中,宛如一片落葉,悄無聲息。

房中的三人正在凝神下棋,沒有半點異動。

那少年悄悄地等了片刻之後,見窗紙上的影子沒有晃動,這才躡手躡足地走近那個大袋子,走到近前,他輕輕打開袋口往裏一瞧,果然是一些硫磺和引火之物,不由得心中一喜。

如果不是看到他們燃放煙火,他還想不起來放火燒屋這條計策。

如果不是他們剩下了這許多的火油硫磺,大師兄也絕對不會允許他放火燒屋,殃及無辜。

這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再妙不過!

那少年從袋子裏取出一筒火油,悄悄地打開了塞子,沿著牆邊倒了一圈,又輕手輕腳地將硫磺粉末倒在火油之中。

他提著袋子,遠遠地站在院中,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晃燃了,對著牆邊的火油扔去。

“嘭”地一聲,火折子落進火油中,加上火油中的硫磺,火勢迅速而猛烈地燃燒起來。

火光衝天!

幾乎是片刻之間,整間房子就被火光熊熊包圍。

“著火了!著火了!”周圍頓時傳出人們驚惶失措的叫聲。

整個院子裏亂成了一團,有人紛紛從房間裏搶出,四散奔逃。

那少年隻作不見,兩隻眼睛緊緊地盯住那間房裏麵的人影。

終於,那房裏的人忍耐不住,推開了窗戶,似乎想躍窗而出,那少年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伸手一揮,將那一袋子火油和硫磺粉順著窗戶扔了進去。

這一下有如火上燒油,房間裏頓時黑煙滾滾,火光熊熊。

“十七師兄,小弟瞧你來了,多日不見,特意送你一份大禮,你可喜歡嗎?”他提起聲音叫道,雖然在嘈雜的人聲中,仍是清晰可聞。

他相信十七師兄一定會聽到。

果然,下一刻,墨白的身影就躍出了窗子,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一慣冰冷的臉上出現了怒容,冷冷地逼視著那少年,道:“十九師弟,是你放的火?”

那少年不答,伸手對著遠處一指,道:“十七師兄,大師兄也來啦,他有話要和你說,現在那邊等你。”

“大師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墨白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回頭看了眼火勢滔天的房屋,跺了跺腳道:“有什麼話以後再說,我要先進去救人。”

他剛剛掉頭,忽然耳邊風聲響起,那少年突然拍出一掌,向墨白的後腦襲來。

“好哇,十九師弟,你竟然敢和我動起手來了!”

墨白冷冷一笑,停步回身,輕描淡寫地將他這一掌格了開去。

“十九,你想和我交手,隻怕還稚了點兒。”他冷笑道。

“十七師兄,我敬你是師兄,自然不敢得罪於你,可是大師兄的吩咐,小弟也不敢違背。小弟別無他意,隻是想請十七師兄去見大師兄一麵。你叛出師門,如果不是大師兄在師傅麵前替你求情,十七師兄,你以為你會安安穩穩地過上這許多日子嗎?”

那十九師弟言詞懇切,麵容誠摯。

墨白似乎被打動了,他回頭向屋裏瞧了一眼,隻那十九師弟說道:“我放火的目的隻是想讓十七師兄你借一步說話,並無傷人之意,這火傷不到那個女人,何必她的身邊有她那位武功高強的夫君守護,連根汗毛也少不了,十七師兄你何苦為了一個有夫之婦……”

“夠了!閉嘴,不許再說一個字!走,帶我去見大師兄。”

墨白厲聲打斷了他的話,那四個字有如尖針一樣,深深刺進他的耳膜,讓他不願再聽下去。

十九師弟點了點頭,當先帶路。

他似乎不經意地一回頭,看向那座著火的房舍,隻見兩條人影從後窗躍出,翻牆而去。

很好!

十七師兄自以為得計,為了救那個女人,故意跟隨自己,想引開自己和大師兄,讓他們騰不出手來去追殺二人,殊不知道這一切早就落在自己的算計之中。

他的唇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卻掩沒在夜色裏,無人得見。

兩個人的身影如有一陣風般,瞬間飄逝得無影無蹤。

大師兄站在高高的屋脊之上,將下方發生的所有情景盡收眼底。

他見十九師弟引著墨白,離自己的方向背道而馳,越走越遠,直到二人的身影隱沒在夜霧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他這才深吸一口氣,提足追向從房間裏逃出來的二人。

剛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從後窗裏跳出來的正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背影,衣飾打扮和放焰火之時他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正是他此次追殺的目標和她的夫君。

那兩個人手拉著手,趁著前院人聲亂成一團,借著火光衝天之勢,悄悄從後窗而出,躍出了後院矮牆,向著西方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