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喬的眼睛頓時突出了眼眶,眼角迸裂,流出血來,他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四肢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此不動。
十三皇子連一眼也沒有再瞧地上的屍身,淡淡地吩咐道:“走罷!”
他身後的十一名青衣人大氣都不敢透,默默無語地跟在十三皇子的身後,轉眼前就退得幹幹淨淨。
隻有子喬死不瞑目的屍體,靜靜地倒臥在小河邊,他身上的鮮血兀自緩緩流出,染紅了一片河岸。
小七和墨白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正是夕陽西下,天邊的雲霞染紅了半天邊,也染紅了潺潺流過的河水。
紅霞映在流水中,讓人分不出水中的紅色究竟是血,還是天邊的晚霞。
兩個人遠遠地看到河邊倒臥著一人,一動不動,放眼望去,一地鮮紅,分不清是流出來的血,還是衣服的顏色。
兩人心中同時一驚,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以最快的速度飛掠過去。
等到奔得近前,發現倒斃在河邊的是一個男人時,二人又同時鬆了一口氣。
墨白的神情立馬變得輕鬆下來,剛才有一瞬間,他的呼吸都頓住了,幾乎連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嘖嘖嘖,這個人死得好慘,不過他這張臉蛋,長得倒真是不錯,看上去都不像個男人,更像個女人。”
他站在子喬的屍體旁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個遍。
他不識得子喬,隻是覺得這死去的男人生得極為妖嬈,就算是稱之為尤物都不為過,可惜,卻是死了。
他不需要去把脈搏也能判斷出來,地上的屍體上遍是血洞,流了這麼多的血,幾乎染紅了整條河,他要是還能活著,那才真是見了鬼呢。
小七卻臉色鐵青,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盯在子喬慘白的臉上。
子喬的眼珠子已經突出了眼眶,眼角流下兩行血淚,死狀極為可怖,可是小七卻連眼睛也沒眨,就這麼定定地看著,看著。
“喂,不過就是一個長得好看點的死人罷了,有什麼可看的,也值得你看了這麼久!”墨白不滿地抱怨著,瞪了小七一眼。
小七恍若不聞,依然瞪視著那具屍體。
“我說太子殿下,你不會是看上這個死男人了吧?我承認,他長得是很好看,皮膚也很好,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倒是可以把他的皮剝下來,製成一個人皮燈籠送給你,保證栩栩如生。他剛死不久,剝皮還很容易,要是等他死得透了,這皮膚也就幹了,剝下來製成燈籠後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墨白圍著子喬又看了幾眼,歎了口氣道:“唉,可惜啊可惜,這樣一身吹彈得破的好皮膚,竟然被活生生的糟塌了,身上被人穿了這許多的窟窿,這要是製成燈籠,也全是破洞,不值錢了。”
“你閉嘴!”小七驀然一聲嘶吼,嗓音沙啞,有如受傷的野獸。
墨白嚇了一跳,看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小七,聳聳肩膀,道:“我也沒說什麼呀,不過是一個素不相識的死人罷了,也值得你為了他發脾氣?”
“你走開!”小七繼續冷冷地道。
“走開就走開。”墨白察言觀色,看出了小七有些不對勁,他懶得理會。
地上的死人,他更是懶得理會。
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沿著線索一路追蹤而來,卻隻找到這個死人,雖然沒有看到若水,但他敢斷定,死去的這個人就是擄走若水的那個家夥。
隻是他為什麼會死在這裏呢?
墨白在周圍轉了一圈,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雖然十三皇子和他手下的青衣人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墨白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們這些人雖然輕功佳妙,但是溪水邊比較潮濕,他們做不到踏泥無痕,還是留下了些微的痕跡。
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若水和小杏離開時的足跡。
看到了熟悉中的腳印,墨白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來。
他的辛苦果然沒有白費,現在他已經距離若水越來越近了。
“我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咱們馬上去追,咦?你在做什麼?”
墨白回過身來招呼小七,隻見小七緩緩地走到屍體旁邊,俯低身去,右手罩在了死者的眼睛上,等他起身抬起手的時候,死者那雙突出到眼眶外麵的眼珠子已經縮回了眼裏,並合上了眼瞼,神態登時變得安詳了許多,不再是形狀可怖。
“他是我的人。”小七壓低著聲音說道。
“什麼?他是你的人?”墨白吃驚地瞪大眼,叫道:“那他為什麼要擄走若水?難道他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
“不,他知道!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才會這麼做。”小七一字一字地道,“他不是要擄走她,而是為了要救她!”
“救她?這是怎麼回事,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墨白搔搔頭皮,眼中全是不解。
“你不必明白,這是我的事,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小七低沉著嗓子。
看到了子喬的屍體,他已經明白了一切,也知道若水落在了誰的手中。
他的心仿佛被一個大鐵錘重重地一錘,疼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子喬會死在這裏,死前飽受折磨,很顯然是因為他暴露了身份,所以才遭到了他的毒手。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身邊人也能下這樣的狠手,若水落在他的手裏,會有怎樣的下場,會受到怎樣的折磨,小七幾乎不敢想下去。
他的雙手用力握緊了拳頭,昂起頭來,看向遠處的天邊。
不管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會把若水救出來,毫發無傷地從那個人的手裏救出來!
他仰天長嘯一聲,雙袖朝上拂出,真氣激蕩,直衝而上,隻見頭頂上的樹葉紛紛而落,轉眼間鋪滿了一地的枯黃,掩住了子喬的屍體。
“他是我的人,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暴屍荒野。”
小七冷冷地留下一句話,轉過身去,展開輕功,頭也不回地飛掠而去。
墨白又驚又疑,緊跟在小七的身後,嘴裏亂七八糟地叫道:“喂,你知道他們往哪兒去了嗎?喂!你什麼時候從我這兒偷的師?記得交束修啊!”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若水扶著小杏的手,走了沒有多遠,就聽到十三皇子的聲音在身畔響了起來:“累嗎?本王已經吩咐人去準備馬車,很快就會來到,你要是累了,就坐下來歇一忽兒罷。”聲音低沉,淳淳動聽。
可是若水卻情不自禁地心中一痛,眼中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知道,子喬死了。
他終於死在十三皇子的手裏了。
這算是他最後的一個心願嗎?那他終於如願以償了。
可是若水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難過。
子喬,子喬!
她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牢牢地記住。
他是為了她才死的。
他的一生,可悲而又短暫。
身為暗衛,他的生命和忠誠隻能給一個主子,那就是小七。
他為了小七不惜犧牲色相,不惜舍棄尊嚴,低聲下氣地做一個服侍人的小廝,這三年來他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若水不得而知。
想必那定是隱忍而痛苦難言的。
如今,他終於死了,長眠在那片土地上,或許,死亡對他而言,是最好的解脫。
他再也不必矛盾也不必痛苦,因為他再也不用為了背叛了誰而愧疚,也再不必因為忠誠而違背自己的心願了。
“真是個愛哭的小丫頭。”十三皇子不知不覺放柔和了聲音。
他停下了腳步,定定地打量著她。
她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格外地清亮有神,就像是寒夜裏的兩顆星星,明亮動人。
這樣的她,又不像是她了。
她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勾起了他心底深處隱藏的柔軟和溫情。
他伸出手去,像個長者般揉亂了她的一頭秀發,然後把她的頭按進了自己的懷裏,輕聲寬慰道:“別再哭了,為了那樣一個人哭,不值得。你這個善良的丫頭啊,你還記得他是如何對你的嗎?他幾次三番想害你,你卻為他流淚,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喃喃地低語著,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順滑的黑發。
在這一刻,他不覺得自己抱著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而像是摟著一名孩童般,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
他從未成過親,從來沒有親近過任何女子,膝下也就沒有子女。
看到同宗同族的親王兄弟們一個個成了親,生了兒子,兒子又成親生了孫子,兒孫滿堂,繞膝堂下,他不但並不羨慕,反而覺得說不出的厭煩。
全都是一幫子愣頭愣腦的毛頭青,有什麼可值得炫耀誇讚的!
他樂得獨身一人,逍遙自在,這種無拘無束的快樂,他們這些俗人,有誰能懂得!
可是這一刻,他卻被觸動了,體會到了一種身為長者的快樂。
他暗自沉吟,莫非自己是真的老了嗎?
居然會為了一個小姑娘流淚,而起了惻隱之心。
不!萬萬不能!
他瞬間硬起了心腸,聲音也變得平淡沒有了感情,將若水輕輕推開自己身邊,不露聲色地伸手一指:“瞧,馬車就在那邊,小杏,小心攙扶太子妃上車,好好侍候著,聽到了嗎?”
小杏聽到他的聲音,就是一抖。
她低眉斂目地扶著若水上了馬車,然後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縮在車廂的一角。
十三皇子突如其來的溫柔和冷漠,並沒有讓若水覺得異樣。
她現在已經漸漸地摸清了一些他的脾氣。
他時而冷漠,又時而溫情。
這樣的人是喜怒無常的。
也是最不可捉摸的!
心理學的書籍中提到過,越是這樣的人,表麵上冷漠異常,實際上在他的內心深處,往往壓抑得厲害,就像是一座活火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而出。
等到那個時候,這樣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幾乎沒有人知道。
更沒有人知道他的破壞力有多大。
十三皇子,他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若水撩起車簾,向外瞧去,隻看到十三皇子一身紫色長袍,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上,遠遠地走在前方。
他的一頭墨般的長發梳理得很是整齊,碧玉紫金冠在夕陽下閃閃發光,隻看背影,就像是謫仙臨凡一般飄逸出塵。
可是有誰知道,在他的心裏,隱藏了多少殺戮和扭曲?
小七能夠在三年之前就派人潛伏在他的身邊,並把此事瞞得密不通風,連自己都未曾得知,更被他的表象瞞得死死的,其心機也不可謂不深。
就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不能夠相信麼?
若水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小七啊小七。
你真是瞞得我好苦,你也演得真是好像。
這段時間來,自己還是白為他擔了這許多的心事。
卻原來,早在許久許久之前,他就在十三皇子身邊安插進了自己的人。
自己知道的隻是子喬一人,又焉知道在十三皇子身邊剩下的十一個青衣人中,還有沒有小七的人存在呢?
她想起自己和小七第一次見到十三皇子時候的情形,小七那激動又壓製的表情,想親近又生怕對方拒絕,十三皇子卻是淡淡的,遠不及小七熱切。
當時她心中還在怨懟十三皇子對小七的態度過於冷漠無情。
可誰能知道,小七派過去的人早已經潛伏在他身邊多時。
他連自己的親舅舅都在暗中防範,那麼對自己呢?他又如何能夠百分之百的相信?
怪不得他會冤枉自己,說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和墨白有關,因為他從小的遭遇,讓他對所有人都抱著懷疑的心理,再也無法全心全意地去相信別人了。
這真是可悲。
若水想起小七,心頭湧上說不出的滋味。WWW。2yt。ORG
不能再想了,她不要再去想他!
她放下了車簾,遮住了窗外的一切,包括十三皇子的身影,都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她的目光落在車廂的角落裏,小杏正抱著雙臂,蜷縮得像個蝦米一樣,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膝蓋之中,瘦削單薄的身子正在瑟瑟發抖。
這個丫頭總不會是十三皇子派在她身邊的暗探吧?
她搖了搖頭,為自己腦中升起來的荒謬念頭自嘲的一笑。
她自小的生長環境和小七完全不同,她在部隊的大院裏長大,平日裏接觸的都是風光霽月的軍人們,心胸坦蕩,豪邁激昂,哪裏有這些勾心鬥角的明爭暗鬥!
她也從來不喜歡這種生活。
可是自從和小七成親之後,她就身不由己地被卷進了這場爭權奪勢的風波裏,再也不得安寧。
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夠過上清閑幽靜,與世無爭的恬淡生活呢?
或許終此一生,她都和那種生活絕緣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若水的歎氣聲驚動了小杏。
她從膝蓋上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若水,小聲問道:“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小杏,你過來。”若水柔聲喚道,對她招了招手,看著她怯生生的小臉,忍不住心生憐惜。
小杏從角落裏挪動了一下,慢慢地走到若水身邊,垂首而立。
“姑娘,您口喝嗎?要喝茶嗎?您餓不?可要吃些點心?”
小杏的眼神怯怯的,她意識到自己失職了,十三皇子吩咐她好好侍候若水,可是她一進了馬車,就縮進了角落裏,居然連端茶送水的事情都忘記去做。
不得不說,十三皇子的馬車車廂十分寬大,就像一間小小的房屋,若水坐在裏麵,幾乎感覺不到馬車的震動,更不覺得憋悶。
馬車裏有床有榻,有桌有椅,布置得十分舒適。
在靠著窗床的茶幾上,還放著一把精致的茶壺,另外一角有一個小炭爐,正*波的燒著熱水。
桌上還擺放著果品點心,甜甜的香氣一陣陣撲鼻而來。
若水早就餓了,可是看到那樣精致的點心,聞到那樣誘人的香氣,她卻胃口全無。
她不可能在子喬剛剛死去,屍骨未寒的時候,就心無旁騖地大吃大喝。
不但吃不下,她還感覺到一陣陣的惡心反胃。
她努力壓住胸口的不適,取出金針,在虎口處為自己紮了幾針,胸口登時覺得舒服了許多。
若水一抬頭,看到小杏正呆呆地看著自己。
“好的,小杏,幫我泡壺茶吧。”若水放柔了語氣說道,這個丫頭不知道被什麼事嚇壞了,魂不守舍的,她要是再不給她找點事做做,隻怕她會一直縮在角落裏發抖。
她看到小杏泡茶的時候笨手笨腳的,好幾次險些把茶壺和茶杯摔到地上,不禁微微搖頭。
“小杏,你能告訴我,那座園子裏發生了什麼事嗎?”
若水輕聲問道,伸手去伸小杏遞過來的一杯熱茶。
小杏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登時濺了出來,差點燙到了她的手指。
幸好若水眼疾手快,把茶杯往旁邊一推,茶杯落在地毯上,濺了一地的茶水。
“奴婢手笨腳笨,連杯茶都倒不好,請姑娘恕罪。”
小杏嚇得臉色一白,一下子跪在若水的麵前,連連磕頭。
“小杏,我有這麼可怕嗎?你為什麼會怕得渾身發抖?”若水伸手拉她起來,她兀自抖個不休。
“奴、奴婢……我、我……”她戰戰兢兢地看著若水,眼神中滿是恐懼。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水壓低了聲音,緊緊盯著小杏的眼睛。
小杏怕得說不出話來,拚命地搖著頭,眼中流下兩行淚來。